夤夜。

張七等人回來了。

果如李定國所料,此時的清軍全部陷入了驕狂輕敵之狀,雖然他們將探子連夜撒到了怒江西岸,但沒有一人上了磨盤山,全部在西岸平原上一個莊子裡吃喝玩樂。

偌大的磨盤山依舊靜悄悄。

張五等人向張德順彙報去了,張老實與張七卻打著再細細探查一下磨盤山山道情形的幌子前往了中伏所在。

很快,二人便抵達了那裡。

與張德順所部一樣,除了盧桂生,真正作為高文貴部點燃地雷的指揮者依舊是一個天威營中的夜不收,自然也是該營參將的義子之一。

既然是先鋒,除了點燃地雷之外,自然也有在第一時間跳出來殺清狗一個措手不及的使命,故此,這裡的人也不少,但為了掩藏形跡,也只安排了三十人,但顯然都是軍中的精銳。

張七見到了那位熟悉的夜不收,不經意間突然問了一句:“盧大人呢?”

那人頓時愣了一下,隨即看了看左右,然後低聲笑道:“終究是文官老爺,熬不住了,估計是躲在哪裡歇息去了”

“哦?”,張老實一改往日嬉皮笑臉的模樣,突然嚴肅起來,今日月色皎潔,雖然山上肯定沒有點燃火把,但他的面目在月色下依舊可辯。

那人倒是有些不習慣,“老實,你這是......”

他們說話時自然是壓低聲音的,張老實低聲喝道:“我正有要緊事情與他分說,既然他不在那就算了,與你分說也是一樣”

那人見狀倒是不敢擅自做主,便輕聲喚來幾人讓其去尋找盧桂生,沒想到這些人忙了許久卻並未找到他!

張老實的臉色這次真的變了。

“難道老七說的是真的?”

便道:“莫非去了上面歇息?”

那人正要親自去上面埋伏處尋找,張七卻拉住了他,“算了,上面的伏兵蔓延好幾裡,又是黑漆麻麻的,如何找得到?若是大張旗鼓尋找,萬一有清狗探子在暗中窺探,豈不是暴露了行蹤?”

那人頓時醒悟了,“那......”

張七暗忖:“我義父擔任真正的初伏看來不僅僅是戰力強橫,多半還是李定國親自安排的,以夜不收的質素來看,我部左營夜不收顯然位居全軍之冠,以這位夜不收的舉動就可見一斑”

略一思忖便道:“眼下顯然不能大張旗鼓尋找......”

那人趕緊道:“若是緊要事,不如找我營參將分說,或者直接找高侯爺說”

張七搖搖頭,“還不是一樣,一旦動起來肯定動靜不小,不如就地在左近尋找,盧大人既然是此處的先鋒官,肯定就在左近,暗地裡細細尋找一番就是了”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那人回來了。

“不好了,我的人往前後左右各尋找了半里地依舊一無所獲”

此時張老實完全相信了張七的話,頓時低聲說道:“白日裡盧大人是在何處歇息的?”

那人說道:“沒留意,多半就在附近”

“附近,那到底是何處?”

那人顯然慌了,“自然是山道以南”

張七站了起來。

二月的磨盤山隱隱有些寒意,一輪明月斜掛在半空,將整座山體映照的影影綽綽,一陣微風吹來,樹木的婆娑聲頓時掩蓋住了一切。

視線逐漸轉到了山道以北,頓時心理一凜。

“那一邊你等白日裡可探查過?”

那人答道:“那裡無須探查”

“哦?”

“那裡是這裡少有的懸崖,盧大人雖然會些武藝,但就算是在下下到那裡也要花費一番功夫,人家終究是書生出身,豈能輕易涉險?”

“哦?”

張七心裡一動,“那裡有何情況?”

那人笑了,“那裡往下一丈左右有一個進深約莫三尺見方的小洞,原本是一個鷹巢,我等不欲鳥獸洩露我等行蹤,一早便將其驅逐了......”

“驅逐了?”

“呵呵,就是射殺了,眼下那裡應該是一個空洞......”

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七哥,你的意思是......,不可能,那地方雖然距離山道只有一丈左右,但下面卻是百丈懸崖,莫說一般人了,就算是我等夜不收見了也會有些發憷,何況那裡正處於風口”

“盧大人何其尊貴,豈能行此下策?”

張七輕輕用手掩住了他的嘴,然後說道:“其實也沒什麼事,估計到了白日盧大人就會出來了,你等不如趕緊歇息,我估計韃子明日一早就會上山,你等還是儘早歇息,養精蓄銳為佳”

那人應了一聲,便躺下了。

張七、張老實離開了這裡,然後輕輕來到了懸崖邊上。

兩人怔怔地站在懸崖處。

半晌,張七伏地輕輕摸索了一陣,果然發現了一根連在懸崖邊上松樹上的繩索,繩索掩映在灌木叢中,若是不仔細檢視完全發現不了。

兩人在夜色裡對望一眼,然後張七輕輕將身上的弓箭以及多餘的東西卸了下來,不等張老實出口反對,便一手握著那繩索,一手握著雁翎刀攀了下去!

張老實只得在上面靜靜地等待,心裡顯然是忐忑的。

“若老七的夢境是真的,那麼盧桂生肯定會對他下手,他雖然是文官,但也會一些武藝,又在暗處,暗地裡猛地刺出一劍,老七孤懸於半空,被他刺中也是有的”

“到了明日,他就會以半夜突然遇敵遮掩過去,那麼老七就白死了”

“如果夢境是假的,那麼盧桂生就會先出聲喝問,那麼就無所謂了,反正韃子探子也不會來,便無傷大雅,若是晉王查問起來,盧桂生作為口舌便利的文官自然有辦法應對”

正忐忑間,下面突然上來一人,此時正好有一朵烏雲遮住了月色,張老實立時就揮刀迎了上去。

“總管,是我”

一聽是老七的聲音,張老實長舒了一口氣。

“如何?”

“那裡確實有一個洞,卻是空無一人”

張七繼續說道:“我還是大意了,以盧桂生的機警,顯然是不會離開先鋒太遠的,若是他果然欲圖謀不軌,至少會在清狗抵達之前不會消失太久的”

張老實說道:“這麼說他還在先鋒附近?可是彼等尋摸了許久也沒找到他?”

張七也是有些疑惑,聞言便怔怔地站在那裡不動。

山風似乎越來越大,若不是他二人都是武人,下盤穩重,站在這懸崖邊肯定是膽戰心驚,不過二人似乎視而不見。

半晌,又是一大陣山風掠過,吹得周遭樹木搖動的聲響大作,就在此時月亮也掙脫了烏雲的羈絆再次閃亮了出來。

一剎那,張七的身形似乎動了一下。

他突然蹲了下來,藏在懸崖邊的灌木叢中,張老實無奈,只得如法炮製。

“總管”

“哦?”

“盧桂生既然在白日裡有那番動作,那麼晚上就不會離開先鋒位置太久,否則豈不是惹得他人笑話?”

“你的意思是他還在附近,只不過是這裡的夜不收等人沒有發現?”

“嗯,白日裡他肯定在,但晚上想要尋找卻不容易,原本我也是毫無頭緒,眼下卻有了一些想法”

“哦?”

“假如我的夢境是真的,那麼此人必定是處心積慮,若是他事先尋找到一處像這樣的灌木叢掩藏進去,他人想要將其找出來並不容易”

“怎麼說?”

“他畢竟是大官,還是高侯爺所部的監軍,尋常軍卒顯然不能像尋找罪犯那樣去尋找,只能低聲輕喚,最多隻能輕輕觸控,否則就是不敬,故此,想要找到他並不容易”

“若是到了白日,他們再找不到,必定認為他怕了去了山腰高侯爺處,雖然有些不齒,但也不會怎樣,他依舊是高貴的監軍”

“但由於這裡是先鋒處,顯然挖掘了很深的壕溝,若是盧桂生在白日裡自已尋找到了一處隱秘處,還進行了挖掘......”

“對了,我知道了”

“哦?”

此時張七顯然不會對他講了,他心裡的意思是:“盧桂生肯定是叛徒無異了,但先鋒附近因為有地雷,他肯定不會藏在附近的,但又不能距離他們太遠,否則若是陡然從遠處下來必定會引起他人側目”

“於是就只有一個可能了,那就是在此處先鋒位置靠近初伏的地方,那樣的話清軍已經進入二伏了,他若是陡然跳出來自已的生命也會得到保障,而且知道就算此時明軍知曉了也不會隨意發動”

“因為他顯然是知道李定國三大營嚴格的軍紀的,在清軍沒有全部進入埋伏圈之前是不會隨便發動的”

“因為初伏的營頭擔負著全軍夜不收的任務,他就不能藏在初伏,而三伏意義不大,他就只有二伏一處可選擇,而晚上就給他提供了絕佳的機會,明日一早他顯然是不會出現的”

“因為他是整個二伏的監軍,出現在先鋒處是他的覺悟,回到中軍處才是本份,無論哪一處都不會責怪他”

“不行,不能讓他等到天明!但現在如何將其找出來?就算找出來了,難道就憑一個夢境就讓他就範?他矢口否認甚至倒打一耙又如何?”

“大明的文人最是不堪,何況像盧桂生這樣的腌臢文人,他既然打定了投降清軍的主意,屆時肯定什麼髒話都會說出來的,我雖然二世為人,但多半也不是他的對手”

“到底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