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戰場。

張七對沈永忠大營的炮擊已經斷斷續續持續了一個小時,當下的情景是:

在四十門野戰炮的平射下,其面向張七大營的那一面寨牆完全垮塌,而在隨後的開花彈轟擊下,大營徹底亂了起來,不少人都不理沈永忠了,紛紛奪營而出。

就在此時,高得傑趕到了!

他讓蒯方營看押俘虜,自已帶著所有的騎兵、吳國安部來到了主戰場,他手裡也沒有忘記繼續挑著馬雄的頭顱,再加上幾名投降的騎兵、狼兵將領,更是加劇了沈永忠大營的混亂。

張七大喜,立即下達了新的作戰命令。

“高得傑、馬承嗣騎兵去追擊沈永忠騎兵,楊阿索部向城池東北方向攻擊前進,封住敵人逃亡東北山道的通道!”

“郝元彪部向城池北面攻擊前進,沿途擊殺、俘獲敵人!”

“郝承裔部向城東攻擊前進,沿途擊殺、俘獲敵人!”

“張乘龍部向城西攻擊前進,沿途擊殺、俘獲敵人!”

此時,還在“緊守”城池的賀九儀終於出動了,他出動了五千步騎,配合張七部四處追殺清軍潰兵。

追擊戰是在廣南府城周圍方圓約莫五十平方公里的地方進行的,一直持續到夜幕時分。

距離城池約莫十里遠的東北方向一處高山上,一位身材高大、面容英俊的八旗將領心情沉重地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

他就是孫延齡,在尚可喜的催逼下他這幾日加快了步伐,但依舊是慢了一步,因為已經有不少潰兵逃到了他這裡。

實際上,如果他此時鼓起勇氣加入戰團,未嘗沒有反敗為勝的可能,不過,眼下他的人數已經不佔優了,而且對面可是一連大敗耿繼茂、沈永忠兩大漢軍旗貴胄的人物,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繼續南下了。

“撤!”

他發出了命令,似乎還有些如釋重負的感覺。

子夜時分,廣南府城。

此時賀九儀倒是識相,將自已的府邸讓了出來,自已搬到了知府衙門。

這裡原本就是賀九儀的廣國公府邸,是一座三進的大院。

張七正在聽取張貔的彙報。

“父王,結果出來了”

“哦?”

“此一戰,我軍擊殺擊傷大約一萬五千人,俘獲約莫一萬人,還是讓其逃走了大約五千人,因為城池四面皆山,彼等完全可以竄入大山逃走,因為很快天色就黑了,我等也無法上山追趕”

“還是老規矩,傷者全部殺死,對了,除了俘獲的戰兵,還俘獲了大約三千旗丁、餘丁,五千民夫”

“敵人大官沈永忠等人都逃走了”

“唯一成建制逃走的是重新佔據了寶月關的一部約莫千人......”

張七突然睜開了眼睛。

“不好,高得傑!”

“末將在!”

“你辛苦一下,沿著經寶月關的官道迅速追擊這部敵人......”

又看向賀九儀,賀九儀會意,“王爺,在下將全部騎兵交由高將軍指揮,讓其帶著去追擊”

張七笑道:“若不是本王讓你妹夫去追擊,恐怕還捨不得這些騎兵吧?”

賀九儀似乎有些尷尬,“王爺想哪裡去了?同為大明軍將,互相配合也是應當的”

“好”

張七站了起來。

“我倒不是擔心這部清軍能有何作為,我擔心的是該部比我等先一步趕到鎮安府城,然後導致那裡的清軍焚燒糧草輜重撤出就不妙了”

“我大明只擁有云南一地,養活這些人馬實在太難,此戰若是不能將其糧草大營所在的鎮安府城的糧草輜重拿下就太可惜了”

“清狗將福建、兩廣的精銳全部調到了這裡,常言說得好‘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那裡的糧草、賞銀肯定都是海量的,一定不能錯過了”

又看向高得傑,“你們都是騎兵,速度肯定快過寶月關那一部,他們都是步兵,遇到後不要戀戰,能擊潰就成,然後全速開往鎮安府城”

“放心吧,這裡距離鎮安府城也就三百餘里,你等必定比清狗先一步抵達”

“我會讓蒯方帶著三個大營的步軍跟在你後面,還有......”

他又看了看賀九儀,這才對高得傑繼續說道:“鎮安府城有我們的人,沒準你們抵達時那裡已經起了變化,你過來......”

高得傑湊近張七,後者向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只見高得傑的面色也是變了幾變。

“老七,那人既然如此不堪,將其一併殺了就是了,何須如此?”

張七搖搖頭,“不然,所謂放長線釣大魚,此之謂也,放心吧,我這樣做是有充分理由的,照做就是”

賀九儀派遣自已手下的大將、鎮寧伯楊威統領一千騎跟隨高得傑前去鎮安府城,此人今年二十九歲,真實歷史上也是吳三桂收編降軍後編成的十大營統領管之一。

從城牆上目睹了張七僅以五千步軍就大敗了沈永忠的三萬人馬,心中的敬畏早就無以復加,故此對於連夜追趕敵軍並沒有任何異議,何況高得傑還是賀九儀的妹夫?

.....

三百多里開外的鎮安府城。

張鳳接到了張七的指示。

“我軍已經大敗耿繼茂、沈永忠兩部,逼退了孫延齡,斬俘數萬,你那裡可以行動了”

張鳳將電文當即燒掉了,然後將電報機藏了起來。

他走出了土司府,時下還是深夜,按照規矩,就算他是土司的親信、土千戶,也是不能在此時上街的,但他還是出來了。

鎮安府以前的土司是岑氏家族,後來被田州(百色)土司沈文崇殺死,並奪了鎮安府,岑氏家族手下自然還有不少常備兵的,都是壯人,沈文崇也不可能全部殺死,便留下了三百人讓本地人儂三(張鳳)統帶。

按照沈文崇的想法,儂三以前連最小的土司職位土巡捕都沒有,自已陡然將其提拔到千戶的高位,那肯定是感激涕零,何況儂三長袖善舞,聯絡其他土司、清軍文武官員都是滴水不漏,還讓自已避免了“擅殺友司”的罪名,更是信任有加。

眼下是戰時,鎮安府城早就施行了宵禁,不過在緊急情況下土司府也是可以出來的。

子夜時分的鎮安府城靜悄悄的,大街上一個人也沒有,只有遠處隱隱約約有打更聲傳來,張鳳深吸了一口氣,緊了緊衣衫,然後義無反顧地踏上了清冷的大街。

由於張凰的緣故,他手裡也有一塊在夜間隨意行走的令牌,看著這塊黑黝黝的令牌,他的內心頓時感慨萬千。

“不知這廝得知這個訊息後會是怎樣的心情?”

他說的自然是張凰,不過他這次前往的目的地並不是他的所在。

轉過一個街角後,迎面撞上了一小隊巡街騎兵。

“站住!”

一聽那聲音,張鳳不驚反喜。

那人叫牛進寶,牛萬才義子,遊擊將軍,正是今夜的值守官。

“原來是你”

牛進寶今年才二十出頭,同樣出身於大順軍孩兒營,牛萬才義子眾多,不過他是最受重視的。

“少將軍,在下有重要軍情要向總鎮大人稟報”

“這麼晚了,不如明日......”

張鳳說道:“茲事體大,在下不得不鬥膽打擾總鎮大人的清夢”

牛進寶與他還是有幾分熟悉的,平時也沒少得到他的奉贈,聽了此話,只是略一沉吟便回頭說道:“你,帶著繼續巡查,我去去就來”

牛進寶帶著張鳳從牛萬才的府邸後門附近,一見到裡面的燈光,牛進寶便笑道:“儂三,你的運氣不錯,義父現在多半還在聽李先生講書”

李先生,叫李輕侯,一個落魄書生,是牛萬才的師爺,他會“三國演義”、“水滸傳”兩部書,牛萬才大字不識一個,日常營務實際上是此人來打理的,閒暇時也會讓此人為他說書,張鳳與他也十分熟悉。

“見過總鎮大人,見過李先生”

在牛萬才的書房裡,張鳳拜見了這兩人。

牛萬才倒是沒什麼,那李先生卻有些詫異。

“一個土司府的土千戶,平時也就是配合大軍徵發民夫、運輸糧秣,協助府城治安,能有什麼大事,還要連夜來此?”

牛萬才卻對張鳳十分賞識,在他眼裡,此人完全不像一個土千戶,至於到底像什麼他又說不出來,他沒有兒子,如果他不是土千戶,肯定會起將其收為義子的心思。

“無妨”

他擺擺手。

見到牛進寶還站在一旁,便道:“寶兒也不妨聽一聽,儂兄弟這麼晚過來,肯定是有大事的”

四人都坐定後,張鳳說道:“靖南王的事情各位都聽說了吧”

靖南王,也就是耿繼茂,清廷對於已方的敗績還是十分小心的,張七大敗耿繼茂一事直到昨日下午才有隱隱約約的訊息傳到鎮安府城。

李先生笑道:“哦?這與沈知府沒有關係吧”

沈文崇,正式稱呼是鎮安府知府,朝廷一般稱呼為土知府,李先生故有此問。

張鳳點點頭,“李先生,我不知道現在這場合合不適合說出來”

李先生笑道:“既然來了,有何不敢說的?”

張鳳略微猶豫了一下,“李先生,我知道您的真實姓名並不是李輕侯”

此話一出,舉座皆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