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先生怎麼一個人在這裡飲酒？”何良問道。
原本正在仰望漫天星河的豐洛意，轉頭看了何良一眼：“你是想去方便吧？方便完了再說。”
“對對對……”何良這才跑開。
方便完又回到豐洛意的身邊，蹲下後雙手抱著膝蓋，下巴枕在其上，剛想開口。
豐洛意遞來一個酒壺：“會喝酒嗎？陪我喝點？”
“可以試試。”何良接過酒壺，抿了一口。
酒水入喉，不苦不澀，但清香甘醇的酒味卻是濃烈，實在是難得的一等一的好酒。
“豐先生好雅緻啊，飲酒賞星，好不瀟灑肆意。”
“呵！我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過了。”豐洛意自嘲地一笑道。
隨即他又看向何良：“不知為何，我有一個故事想講，何良你想聽嗎？”
何良笑顏一展，坐了下來：“我自幼在村裡長大，見的人和事少，最喜歡聽人講故事了，豐先生快講。”
豐洛意淺淺一笑，飲下一口瓊漿玉液，緩緩道來。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個很遙遠的地方，有一個年僅十七歲的書生。”
聽到這裡，何良微微一怔。
因為何沐給何玉瑤講童話故事的時候，也大多是這樣開頭。
何良都懷疑這是不是講故事的固定開場白了。
豐洛意接著道：“書生自幼學遍經史子集，才學與同輩人相比，已經可以算是滿腹經綸，才華橫溢，書生也因此有了更遠大的抱負，直到後來，書生遇上了一個大戶人家的姑娘，叫徵婉凝。”
何良喜歡參與到故事裡，於是大膽猜道：“所以後來書生喜歡上了那個姑娘，忘記了自己的抱負嗎？”
“沒有。”
豐洛意搖了搖頭：“情竇初開的書生確實愛上了婉凝姑娘，而婉凝姑娘也被書生的才情深深吸引，兩個人彼此愛戀，度過了兩年最美好的時光，但是婉凝姑娘並沒有讓書生忘記初心，相反，她還不斷鼓勵書生朝著理想奮進，得此知音，夫復何求？”
“後來呢？”何良追問。
豐洛意苦笑道：“後來兩年，現實給了書生重重一記耳光，他無論怎麼努力，才華都沒人賞識。”
“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兩條便是，修真界的人壽命足夠長，所以能長期活著的人才多不勝數，書生那點才學在同輩人中還算厲害，但放在這樣的大環境下，根本不值一提。”
“至於其二，也跟第一點原因有些關係，因為那些有才之人長期把持資源，發展出的世家大族更是多不勝數，沒有背景的書生想爭，談何容易？”
“這些書生知道，都知道，所以打從一開始，書生就沒想過理想和抱負可以短時間實現，所以他深知不能放棄，婉凝姑娘也不會讓他放棄，一直陪著書生，不斷給他鼓勵，從未變過。”
何良說道：“豐先生，這故事聽著像一段才子佳人的美譚，我猜，書生後來一定經歷各種險阻，實現了理想和抱負，最後帶著婉凝姑娘雙宿雙棲，成了一對神仙眷侶吧？”
“沒有。”
豐洛意再次搖頭：“書生有耐心，婉凝姑娘也願意等他，陪他，但，現實還是太殘酷了，婉凝姑娘家的逼婚來了，想讓她嫁給一個大家族的公子，婉凝姑娘極力反抗，但胳膊始終擰不過大腿。”
“後來書生得知此事，也只能像瘋了一樣，給各大仙家府門投遞謀略建議，希望有大人物能看中書生，助他扶搖直上，迎娶婉凝姑娘。”
“可惜事與願違，所有自薦式的投遞宛如石沉大海，了無音訊。”
“後來婉凝姑娘於新婚之夜自戕，等書生趕到的時候，婉凝姑娘留下的最後一句遺言，所提到的，竟然還是她一直相信書生，由始至終都沒變過，她相信書生早晚會實現自己的抱負，讓全天下人都聽到書生的大名。”
“當時書生已經悲痛欲絕，唯一還能做的，也只是答應婉凝姑娘會實現承諾，希望可以讓婉凝姑娘在天之靈，看到書生功成名就，不負當年豪言！證明她的眼光不曾錯過！”
“但是婉凝姑娘的死，還是讓徵家和新郎家遷怒於書生，進行各種打壓和欺辱，書生也因為心中悲痛開始日漸消沉，每日只知道飲酒麻痺自己，活得像個畜生。”
何良感慨：“豐先生，這個故事好悲傷啊，溫柔善良的婉凝姑娘，心懷大志的書生，多好的一對佳人，卻都沒有一個好的結局，世間的疾苦也太多了。”
此時何良深深的意識到，何沐說他見的人和事少，有時候太天真很有道理。
剛聽到這個故事時，他還真以為會是一個美好的結局。
只是過程會多一些曲折而已。
現在看來，自己天真得有點太可笑了。
世上的不完美和不如意的確更多。
豐洛意提起酒壺，跟何良的酒壺碰了一下，仰頭便將酒水一飲而盡：“這個故事其實還有後續，你想接著聽嗎？”
“想！”
何良重重地點了點頭。
豐洛意道：“就在書生瘋狂投遞治理建議的數年後，一個將來對書生非常重要的人，無意間，看到了被丟棄在角落的其中一份。”
“當時那人給出了評價，他說書生的建議雖然有很多地方顯得稚嫩，但是可圈可點之處也頗多。”
“可惜的是，這些建議，各大仙家府地的精英們也能想到，所以應該不會有人把這份建議當一回事。”
“不過那人還是對書生的可塑性大為讚賞。”
何良猜測：“所以後來那人去找了書生對嗎？”
“沒有。”
豐洛意再次搖了搖頭：“當時那人不知道書生在哪，更不知道書生是否為人所用，已經出人頭地。”
“他們的相遇是百年以後，那人機緣巧合下來到一個地方，見到路邊一個乞丐正在討要酒錢，透過地上的字跡，那人想到了當年的自薦書，因為他一直帶在身上。”
“而後那人取出自薦書對比，加上言語試探，才確定了面前的乞丐就是書生。”
“再然後，那人請書生喝酒，書生也因為多年沒有交談之人，開始跟面前的陌生男人相談甚歡，酒過三巡，書生才將自己和婉凝姑娘的故事告訴了那個人。”
“何良，你猜猜後來怎麼樣了？”
何良想了想道：“那人可以進出仙家府地，應該不是尋常之人，想必能幫到書生，而書生和婉凝姑娘的故事這麼感人，那人應該被感動到了，許是邀請了書生同行，幫助書生，平步青雲。”
“不對。”
豐洛意再次搖頭。
“那人聽完書生的故事，當場暴揍了書生一頓，拳拳到肉。”
“書生永遠也不會忘記，自己被打到撞碎山石，壓在巨石底下的時候，看到那人追來後俯視自己的眼神，書生這輩子也沒有感受過，死亡，竟然會離他這麼近，當時的那種恐懼，直到多年以後也揮之不去。”
“書生終於明白，婉凝姑娘是在什麼樣的心境下捨棄生命，也要堅決捍衛她和書生的感情。”
“可書生自己呢？嘴上說深愛婉凝姑娘，還企圖讓別人感同身受，自己卻活得人不人，鬼不鬼，每日只知道以酒續命，自甘墮落！”
“再後來那人氣憤地揪著書生的衣領，罵得非常難聽！”
“一頓暴打，一頓臭罵，終於把書生打醒了！罵醒了！”
“可是，那人已經不想再理會書生了，是書生後來死皮賴臉地纏著他，無論遇到多少困難，書生也再沒有逃避過。”
“隨著時間流逝，書生陪著那人從無到有，一點一點的組建起了一支威武之師。”
“而在一場攸關生死存亡的大戰中，書生的計謀幫助那人力破強敵！”
“自此一戰成名！”
“當年對的婉凝姑娘許下的承諾，也伴隨著書生的名字傳遍大街小巷得以實現。”
“而多年的相伴下，書生已經把那人視為知己，在他心底，那人早已成了書生永遠不可離棄之人。”
“這就是書生的故事。”
豐洛意隨手抓來一瓶新酒，提起酒壺，敬向了漫天星辰。
就像那數不盡是星辰，象徵著十萬張熟知的面孔。
何良不是傻子，聽完故事立刻懷疑故事裡的書生，就是這位豐先生。
只是暫時還不知道，那個影響了書生一生的人會是誰？
豐洛意仰頭誦道：“御劍乘風來，除魔天地間，有酒樂逍遙，無酒我亦癲。一飲盡江河，再飲吞日月，千杯醉不倒，唯我酒劍仙。”
何良注視著豐洛意的背影：“這首詩好有氣魄！”
豐洛意淺淺笑道：“這首詩不是我作的，是‘那人’的家鄉流傳之作，他也只是告訴了書生而已，正如你剛才所言，這首詩頗具氣勢，所以我每次飲酒的時候，都會想念一下這首詩。”
豐洛意將瓶中酒在身前倒出一半，剩下的一飲而盡：“沒想到會無聊給你講了一個故事，夜已深了，早點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