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會兒買些哥哥慣用的硯石，給他送去。”
“小姐和公子的感情真好。”
聲音變得清晰，周圍的人也有了動作。
杜十娘身體比腦子更快，往書架動了動，這裡的書架後面都不是木板，而是兩邊都能取放的架子。雖然不能完全遮住人，但是架子上放了許多書本，應該也能遮住她大半個身子，避免被翠環看到。
低頭捧著書，耳朵卻悄悄聽著主僕倆的動靜。
翠環：“掌櫃的，我來取公子一慣用的硯石還有筆。”
“不到一個月，公子的筆就壞了？”
翠環：“你問那麼多做什麼？有生意做還不高興？”
“翠環，不要對掌櫃無禮。掌櫃的，你只管取來。”
“哎哎，好的，李小姐真是人美心善。”
接下來就是紙張包裹聲音。
“呀，這塊硯磕到了，小姐，我去拿一塊新的，小姐稍等。”
杜十娘聽著掌櫃的聲音向這邊靠近，心裡砰砰砰直跳。
她聽著掌櫃走到身後，繞過書架，又來到她身邊，最後從她身後擦過，到了書架的另一頭。
杜十娘心裡緊張才慢慢放下，卻不想翠環突然說了一句話。
“杜十娘？你居然在書鋪？！小姐，她就是上個月被邀請去酒宴，看西廂記還寫給夫人看，最後被打出去的那人。”
就這麼一句話，整個書鋪的視線都集中在杜十娘身上。
周圍竊竊私語。
“酒宴？莫不是宴請舉人親眷那次？”
“西廂記？那不是****”
“杜十娘是哪家舉人的親眷？”
周圍都是讀書人，說話不會像吳寡婦一樣大聲嚷嚷，可是正是因為是讀書人，他們的言談議論對於杜十娘來說就像看不見的錘子在釘她這個釘子，一下一下，將她死死釘在地上。
杜十娘臉上火辣，死死地拿著書本，她想反駁，想大聲告訴所有人，她不是那樣的人！
但，她不敢。
她的寶貝就在身後，卻沒有拿出來的勇氣。
翠環還跑到她的旁邊，彎腰看了一眼，“杜十娘，還真的是你？”
說著就要將她從書架後扒拉出來。她低著頭一隻手拽著書架，另一隻手護著書。
翠環見拽她不動，只好轉而放棄，瞄到她手中的書，一把就拿起來看，嘴邊還念出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一日不見兮～，如隔三秋。杜十娘，你要是早點讀這個不就好了？這個也比你上回那個強啊。”
杜十娘一把奪回那本書，瞪著地上的那個小坑，恨不得把它當作翠環給瞪穿。
“翠環，不得無禮。杜十娘未曾讀過書，不知者無罪。”
翠環用一種周圍都能聽到的音量說道：“你得感謝小姐替你解圍，別整天腦子裡都是情情愛愛。”
杜十娘將人撞開，直衝門外，路過一個人穿著內白外粉衣裙的人，膝蓋以上是白色細膩布料，下意識的抬了下頭，一個頭戴兜帽身上飄香的姑娘就出現在她眼中。
幾乎是剛觸及的一瞬，杜十娘又低下頭跑了出去。
“哎！書還沒給錢！”
杜十娘只得匆匆又轉了身，把書往掌櫃的賬臺上一放，就跑了出去。
掌櫃的抱著硯石走到賬臺後，“這個杜姑娘怎麼錢也不給，抱著東西就跑，真的是....東西包好了，小姐慢走。”
翠環提著東西攙扶小姐出去，剛到門口就發現小姐停下來，轉身走到掌櫃的前面，“這本書賣給我吧。”
掌櫃連連道：“好好好。”
將手中的書本遞了過去。
翠環：“小姐，買這個做什麼？”
“送給那個姑娘。”
“什麼？又不認識也不熟悉，花那個冤枉錢做什麼。”
“我看她想識字的一顆心很認真，她喜歡這本，我就買下來給她。”
“小姐樣樣都好，就有一點不好，就是心腸太好。”翠環嘟囔扶著人出門。
兩人的對話被書鋪裡的人聽在耳裡，之後恭州府李小姐心地仁善的美名又多了一個。
再說到杜十娘從書鋪一路跑了回去，路過紅繡坊，蘇燕正在送客。
杜十娘聽見了聲音，又想到李小姐的面罩。
咬著下唇，走進去。
“客人，我們最近又多了些粗布新貨。要不要去看看？”蘇燕還記得這個拉她起來安慰的姑娘。
杜十娘這次卻沒有去粗布料子那，而是走到上次蘇燕帶她去看的冰絲料製成的衣服，可是那裡已經掛上了秋衣。
賣完了？這是她的第一反應，第二才問道蘇燕，“這原來的衣服呢？”
蘇燕上前解釋，“衣服已經撤下，現在換到二樓做交易，這裡掛的是秋季的新樣式，用來提前做宣傳。你想要冰絲料？告訴我多少尺寸我直接拿給你。”
這種賣東西的方式杜十娘頭一回見，裡面來往有說有笑的人物，身上綾羅綢緞，頭上珠釵翠簪，將她混沌的腦子澆了個剔透，整個人就從那莫名難受的狀態中醒了過來。
蘇燕還在微笑等著她的話，她猶豫一會兒，“我想要三尺，白色的冰絲料布料。”
蘇燕沒多問，很快上樓就給她拿下來。
杜十娘抱著料子，想到李小姐戴在頭上的帽子，又趕緊去集市上找。
紅繡坊。
“蘇燕，你不要什麼客人都往這兒引，這料子制樣是給那些夫人小姐看的，料子金貴不耐髒，這要是弄髒了你怎麼和掌櫃的交代。上回那件冰絲料裙的裙襬就沾了東西，掌櫃的將我們好一頓批評，你別又連累我們捱罵。除了你，我們幾個招待客人可不是個個都往這邊帶。”寶珠下巴有一顆美人痣，慢悠悠走到蘇燕身後，沒什麼好臉色，對門外已經走了的杜十娘面露嫌棄。
見蘇燕低著頭跟個木頭一樣，厭煩透頂，“話我說到這，你再連累我，我可就不客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