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裡王文嘴抿成一條線,最後張開,變成幾個形狀。
“先吃飯吧。”
沒有得到答案,杜十娘心裡是有些失望的,有風拂過臉,驚醒,心想她真是矯情,一個地理莊稼人怎麼能跟有錢小姐比,趕緊跟上人。
進了廚房,王文字以為今天又是米飯和沒有油水的青菜,結果還有西瓜。
“哪來的?”
杜十娘一邊仔細看王文表情,一邊坐在對面,“就上回你見過的那個姑娘,玉柔送我的。”
飯後。
這頭王文和安世榮交流幾句,便摸清這位中年舉人的底細,思想迂腐,才學更是一般,中舉人都是運氣好,會試幾次不過還不懂得放棄,他斷定,安世榮今年同樣沒戲。
王文這邊的事情,杜十娘一概不知道,只是吃好飯收拾好碗筷就出門。
今晚要跟著乾孃收夜香。
到了雲大娘家,正好碰到,“乾孃,我來。”
杜十娘上前幫忙推,雲大娘在一旁告訴她收夜香的規矩,“我們收夜香一般戌時開始,夜香對莊稼人來說是好東西,但這種汙穢物人人不喜,我們也得識時務,避諱著點人。”
“內城不收因著有下人,外城不收是太亂太髒,中城雪橋花街不收,是人不行,你可得記著,這三個地不用去收。”
“哎,我曉得了。”
“還有,除了我,這恭州府還有另一個收夜香的,叫林阿嫂,不過她收城東,我收城西,你記著別越過線到她那頭去。”
杜十娘:“那還有其他人嗎?”
雲大娘沒好氣道,“活了那麼多年,我也就見了你這一個,一點也不講究體面。”
“體面?飯都沒吃飽,哪有心思想那些有的沒的。”杜十娘彎著腰拉車,她比雲大娘力氣大,很快就到了第一家。
主動上前敲門吆喝,“收夜香了。”
嘎吱。
杜十娘拎著桶倒進板車上的木桶,又將桶退回去,看一眼雲大娘。
雲大娘道:“三十文,你接著。”
雲大娘發話,杜十娘才敢接過錢,又奔向第二家,準備上前敲門吆喝。
“這家不用喊,他家前天才收。”
杜十娘拉著車繼續往前。
這一夜裡,因為她不熟悉,走了半個城西,來得早,回得晚,板車才收滿。
以往乾孃板車在哪家門一靠,她就直接上前喊門就行,今天要自已來,才知道里面的彎彎道道。
回去的路上雲大娘又道:“今天,你先自已琢磨,等後天晚上,我帶你走剩下的一半,之後我都交給你,有什麼不明白的,你來問我,不過我先說了,萬事先自已琢磨,別人給你講的,總歸不如自已琢磨出來的記得牢。”
“我這麼笨肯定會經常來麻煩乾孃。”
杜十娘和雲大娘有說有笑的回去,倒是她死纏爛打這麼些天,回程的路第一次這麼輕鬆,是一種內心的的輕鬆,連帶著身後的板車都沒那麼沉。
回到家比以往的時間要晚,雲大娘想讓杜十娘晚上留下來歇息,杜十娘心裡記掛著王文早飯還有認字的事情婉拒了。
到了宅子,她打了一盆水進去。
然後就在床板上睡著。天越來越熱,床板睡著涼快,杜十娘索性就沒買被褥,決定等到天冷了再說。
三天之約第二天。
醒覺的冷水沒用上,杜十娘倒是一大早就被鄭多寶夫妻倆弄醒了。
原因是小孩在床上尿了,鄭多寶被溼醒,埋怨鄭娘子不該餵了飯以後,又喂那麼多奶,半夜又不起來給孩子把尿。
聲音不大,但勝在持續力強,杜十孃的屋子挨他們近,因此鄭多寶的絮叨就像蚊子聲一樣,嗡嗡嗡的在耳朵邊打轉。
她躺在床上瞪眼,總算明白了前頭雲大娘有時候為什麼對她口氣不好。
乾脆爬起來洗了個臉,整個人清醒無比,看窗外天邊已經見白,乾脆進了廚房就開始做飯。
沒成想天還沒亮,王文卻出來了。
不過她瞧著王文眼底微青,擔心是因為被鬧醒了,“是不是鄭多寶那邊吵著你了?那今天我就去把租錢給他們退去,另外找人租。”
“沒事,心裡裝著事而已。吃了飯繼續認字。”王文捏著山根揉捏,腦子裡卻想著,說不準下一個人還不如鄭多寶,更何況也是他自已昨晚做了個噩夢被驚醒。
噩夢這種事就沒必要跟杜十娘說。
杜十娘卻將王文的話放在心上,王文心裡裝著事,能是什麼事,除了會試,就沒別的事情,容管事那邊還要過了明天,才能見到,見到還要等一段時間才能有訊息。
略一盤算,杜十娘打定主意,今天趕去雲大娘那邊的時候,繞一趟城東的包子鋪,打聽打聽。
也不知是因為王文的事情,還是她現在也進入了狀態,學習充滿了幹勁,只用了以往一半的時間,就能完成任務。
因著心裡期盼好訊息,她把自已的寶貝帶上,藏在後背的粗布褂子裡。
城東城西,名字沒什麼差別,杜十娘一直以為城東和這邊是差不多,可進到這裡,她才明白,根本不一樣。
城東的人穿得更好,更體面,最差的也是粗布料子,還沒有補丁,人人都收拾的爽利乾淨。這裡的店鋪,賣得東西琳琅滿目,雖然有吆喝,但不是城西那種拽著人的喊。
而是像見熟人那樣打招呼,叫人看著他們好像十分熟悉。
杜十娘一進到這裡,就覺得她和這裡格格不入,沒人招呼她,她也不知道和誰打招呼。
乾脆悶著頭找包子鋪,既然是鋪子,那應當是好找的。連問幾家,都沒有,一路走到城東快見城牆,才看見最後一家包子鋪,趕快過去。
“賣不賣蟹黃包?”
小二一臉這人來砸場子的表情,肩膀上的帕子往案板上一扔,“姑娘是來埋汰我?蟹黃包子是那醉香樓十大招牌,都是賣給貴人吃的,我哪有那手藝!”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聽人說了是包子鋪還以為真的是包子鋪,我看小二哥這包子做的個大又圓,真以為就是這裡。”
杜十娘說了些好話才趕緊離開奔向城西。
心裡卻升起不妙的預感,醉香樓?那就根本不是包子鋪!翠環莫不是又在耍她。
心裡著急,卻只能先放到後頭,跟雲大娘先把事幹了。
這一天出城門,只比上次早了一點,守衛沒在攔著。
杜十娘明白了雲大娘所說的,因為買路錢。
新的莊子舊的莊子都去了。
回來刷完了桶,杜十娘在飯桌上問道:“乾孃說的那個林阿嫂負責城東,怎麼這些天都沒見到過。”
“我們兩個都是錯開來的,我今天送,她就今天收,所以這個時間你也要記好,不要搞亂了。”
“哎,十娘一定記著。”杜十娘回去的路上,又繞了一趟城東,晚上這裡店鋪竟然都還開著。
杜十娘第一次逛著夜裡的集市,晚上還有人賣燈籠。
“姑娘,買一個回去,可以到河邊許願,可靈了,好多人到我這買了回去好事就來了。”
這麼神?
“老闆,你別唬我,這不對著天上放在水裡放,這沉到水裡,我的心願那不是就沒了。”河裡放燈籠,杜十娘還沒聽說過。
“客官,我這裡放天放水的都有,放水叫河燈,不會沉的,您要是想要個上天,就拿這個,我做的這個兔子燈籠,賣的可好了。”小二手裡拿著一個白兔子燈籠,確實可愛。
杜十娘摸著腰,最後還是搖頭,“我再看看。”
“行,回頭記著一定要過來買。”
杜十娘繼續往前走,看了好多新鮮玩意,竟然不知不覺就來到城東最熱鬧的街道,這裡的鋪子都是兩三層的木樓。
每一家裡面都有歡聲笑語,杜十娘站在外面都能感受到裡面有多熱鬧。
看著一處店裡大堂放的一尊全金財神爺,杜十娘咋舌,拔腿就走,怕多看一眼會管不住手。
這一走,不小心撞到一個人,那人拍著袖子罵道:“沒長眼睛呢,橫衝亂撞。”
杜十娘連忙道歉,等人走了才抬頭,面前是一家五層木樓,不知道是怎麼建起來的,裡面小曲兒好聽,窗子飄出來的味道也香。
想在大堂門口好好細看,正巧就瞄到一個眼熟的身影進去。
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