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衛:“趕緊走,今天那麼晚,這要是衝撞了人怎麼辦!”
周圍出城門的人捂著嘴鼻,嘴上叨咕著真臭。
杜十娘手上加把勁兒,等過了城門。
雲大娘一個人走在前頭。
“夜香婆這行當要過他們的路,隔幾個月要記得孝敬。”
“幹一行就得守一行,出門的時候你也聽見了,這行名聲雖說不至於和雪橋花街的人相提並論,但也好不到哪去,街坊鄰居知道了,怕是連你送的東西都嫌棄。”
杜十娘抬頭,眼中迸發驚喜,嘴唇顫抖,差點兒連話都不會說,“他們嫌棄他們的,我做我的,不傷天害理,憑本事吃飯,我對得起我的良心,對得起我的這雙手。”
雲大娘卻沒再說什麼。
杜十娘腳步輕快,慢慢和雲大娘齊平。
到了一處莊子,繞到後門,雲大娘上前敲門,等候的片刻間,又道:“我們這行,除非沒有小門,都不能在人家正門做生意。”
杜十娘點點頭。
小門開了。
出來一個胖婦人。
雲大娘後退一截臺階,仰頭看著胖婦人笑道:“孫管事,我徒弟,以後就是她接我的班。”
說著手上又給塞了點東西,“這徒弟笨,孫管事倒時候指點指點。”
孫管事手接過東西塞袖子裡,臉上起了笑,“瞧你說的,都是老熟人了。”
雲大娘笑笑,轉頭就對著杜十娘,“十娘,快幫忙幫孫管事把東西搬進去。”
杜十娘應聲,孫管事作勢要搭把手,杜十娘一躲,“孫管事,這東西沉,您老別沾手,給我指地方就成。”
孫管事這才順勢收手,笑著點頭,“我見這丫頭就不像你說的笨,我再說兩句保準能超過你這個當師傅的。”
雲大娘滿足笑道:“那到時候我可得好好謝謝孫管事,讓我享清福。”
跟著雲大娘到了幾處莊子混了個臉熟,板車上就只剩下空桶。
回程。
杜十娘默默在心底算著雲大娘為她破費的錢財,粗略一算,發現竟然達到一兩銀子,這讓她心裡頭頗有些壓力。
雲大娘:“今天帶你去了這幾處,後天再帶你去另外幾處,這地方你就算是熟了。等會兒彆著急回去,我有事情。”
這還是雲大娘第一次開口留人,杜十娘狂喜,連聲道好。
到了雲大娘家,杜十娘主動去刷桶,等她刷完回來,已經擺好一桌飯菜,雲大娘坐在一邊,旁邊放了剛買的酒,還有一個碗。
雲大娘道:“你說親孃早早去了,又被家人賣去做童養媳,可是真的?”
“是真的。”
“那你可願意認我做乾孃?”
隔行如隔山,拜師就是拜親,更何況雲大娘人好。
“願意!”
杜十娘當即蹲下身,對著雲大娘磕三個響頭,又拿著桌上的一碗酒喝,剛入口就被酒嗆到,還沒緩過勁來,又接著喝。
剩下一半拿出去倒在地上,跪下對天道:“娘,我今天有乾孃了,認了乾孃,以後也是個有娘疼的人,娘以後在天上不必再為我操心。”
雲大娘表情溫和,摸著她的頭一臉憐愛,“我丈夫當兵撿了條命回來,結果出城在山上出了意外,兒子五歲大病死了,公婆年紀大受不了打擊也去了,我就一個人熬到現在,現在你是我乾女兒,以後我要是不在了,逢年過節,麻煩你過來幫忙上香,也有個人記掛他們。”
杜十娘點頭,“應當的,乾孃。”
想不到家裡沒人的真相竟然是這樣,一個沒了孩子,一個沒了孃親,杜十娘這聲乾孃,帶上了幾分真情。
“那吃飯吧。”
杜十娘喝酒,一開始迷糊,後來就越來越清醒,雲大娘還笑她,“你竟是和我那老頭子一樣,是個酒鬼的料子。”
酒鬼,賭鬼什麼的,聽著都不是好詞,杜十娘直襬手,“我以後才不喝酒。”
雲大娘笑了笑沒說什麼。
等杜十娘收拾了碗筷,準備回去的時候,雲大娘手裡揣著一包東西走出來,“十娘你等等。”
杜十娘站在門內,“乾孃。”
雲大娘語重心長,“童養媳名字好聽,可到底是被賣進去,當初花出去多少,你給雙倍,把自已買回來。”
將銀子放進杜十娘懷裡,“這是我這些年的家當,你拿去給了。”
荷包破舊,可見這裡面的銀子攢了多久。
杜十娘拿著燙手,忙將銀子還給雲大娘,連聲道:“乾孃,我不要。我雖然是被賣與王家,可是王文待我很好,不打罵我,不逼我幹活,如今中舉了還帶我來恭州府,他是真心待我,乾孃放心吧。”
“舉人?”
“對,先前瞞了乾孃,您別生氣,王文也是一個很好的人,改天我在宅子裡擺一桌,大家認識認識。”
說著就跑進夜色裡,生怕追上來給她銀子。
雲大娘追兩步都沒追上,在原地嘆氣,“真是個傻孩子,舉人就更麻煩。”
杜十娘一口氣跑回宅子,王文房間裡還亮著燭火,她要把有乾孃的好訊息告訴王文。
起身來到門外,“子安?我有事想對你說。”
“什麼事?”
門沒開,看不到人,杜十娘又道:“你開開門,我進去跟你說。”
布鞋擦地,門開了。
杜十娘見他臉上疲憊,靠近了還聞到一股酒味,“你喝酒了?憔悴好多,是出了什麼事情?”
“沒什麼,不要多問,有什麼事你就說吧。”王文搖頭,嗓子有些啞。
杜十娘抿著唇,最後仰著頭笑道:“告訴你一個好訊息,我今天去算命了,算命先生說,我最近運道轉好,是因為沾染了身邊人的福氣,我想著身邊人可不就是你,就想告訴你,要好運連連了。”
“嗯,就這個?以後這些算命先生的話少聽,快去睡吧,夜深容易著涼。”
杜十娘用腳一把卡住門,手撐在門上,“我相信算命先生說的話,因為我找到一門活計,掙得錢比以前還多,還認了帶我進門的師傅做乾孃。”
王文一聽,關門的動作一停,“什麼活計?”
杜十娘:“夜香婆,專門收夜香的。”
敢說出來,是因為她知道,王文和別人不一樣,她做生意會鼓勵她,幫她出主意,夜香婆雖說有些髒,但在荷花村,王文看過她挑糞種菜,那會兒都沒嫌棄,這時候就更不會。
果然,和她猜的一樣,王文沉吟片刻,“挺好,好好幹。”
身邊人的鼓勵,就是她最大的支援,睡夢裡都是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