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錯過了進門時辰。其實也不算錯過，路上柴火散了，收拾一下就耽誤了時間。”杜十娘緊張，門都開了該不會不讓她進吧？
守衛驅趕她，“走開！別擋道，誰管你因為什麼，沒看見恭親王府的馬車要出去麼？”
杜十娘想站在城門裡等，可是守衛杵在那不肯讓，只好侷促地站在走道邊上，想著等馬車一走，就立馬從中間鑽進去，這門笨重，關門要一段時間。
沒想到馬車裡有人說話，“無妨，左右我們都是要出城，讓這位姐姐先走，回去晚了，家裡人該擔心。”
這聲音真好聽！
杜十娘感激地望向馬車，連連躬身，“是的，是的，我真是碰見好人，碰見神仙了，小姐菩薩心腸，仙女下凡，太謝謝了，我摘了些野菜，仙女要不嫌棄，拿捆去嚐嚐味道。”
說著就解下一把野菜遞過去。
“不必了，你也不容易。”
這話說的，杜十娘眼眶溼潤，來恭州府這些天，她居然是從一個連面都沒見過的人身上聽到這句話，低頭道了幾聲謝，說了些吉利祝福的話，被守衛驅趕著，趕緊往城門裡跑。
馬車繼續前行。
馬車走遠，杜十娘手捏著扁擔躊躇不決，看向呵斥過她的守衛，“大哥，那馬車裡坐的是恭親王府的哪位貴人啊？我想替貴人祈福。”
“還不走？貴人的事是你能打聽的？人家也不稀罕你的祈福，進來了就趕緊走，打擾老子睡覺。”
守衛看著杜十娘想攀附權貴的樣子，就是一陣白眼。
不得答案，杜十娘只好往回趕，在心裡向老天許願，保佑那位姑娘平安順遂。
天色已晚，客棧已經掛上燈籠，點了燭火。
怕王文擔心，她抄了一條小道，只有兩人寬，她只在白天走過一兩回，這麼晚還沒走過。
摸了一把後背的刀，悶頭向前衝。
大晚上七拐八拐，容易看錯路。發現走錯路，杜十娘再次折返，鼻尖聞到一股怪味。
想到說書先生裡的故事，賊子劫匪就喜歡用迷香做壞事，心裡害怕，躲在人家門口，巷子門口都是向內凹出一個口，像一個漏斗。
貼著耳朵聽遠處的動靜。
“哎...來了....等會....”
“....三十文...”
“拿好...”
杜十娘鼻尖微聳，發現那怪味更濃了，就好像...好像大糞的味道！
車輪子碾壓在石板上咕嚕咕嚕的，聲音越來越近，正往她這邊來。
杜十娘一緊張，摸著後背的刀，乾脆直接跳了出來。
雙方都被對方嚇一跳。
杜十娘就著門口的燭火，才看清，面前是一個年紀大的農婦在推板車，板車上還裝了幾個木桶。怪味就從那傳出來，離得近，味道更大。
杜十娘捂著鼻子，“大娘，這是什麼，怪臭的。”
大娘見是個年輕姑娘，才鬆了口氣，“你個小姑娘可真是嚇死我了，好好的從門邊上蹦出來做什麼。”
杜十娘呵呵一笑，“我就是走累了，歇歇。”順便往門邊上擠，讓大娘好推著板車過。
大娘一邊推車，一邊說道：“當然臭了，這是夜香，你小心著點，別沾到了。”
“夜香是什麼？”
“夜香就是大糞。”
大糞還有這麼好聽的名字？
杜十娘趕緊貼在牆上，丁點兒不敢靠近。
小巷狹窄，哪怕再小心，她感覺還是蹭到了一點。收腹硬擠在牆上，等大娘離開。
沒想到大娘就把車停在人家門口，上前敲門。
篤篤！
大娘：“收夜香的。”
嘎吱！
門開啟。
有人提兩木桶出來。
大娘接過，掂量一下就倒進板車上的木桶裡，將手裡的空桶放在人家門前。
“兩桶，六十文。”
銅板丁零當啷。
杜十娘這會兒不嫌髒了，探著頭看，這個東西還能要六十文？
門嘎吱一聲關上。
大娘又推著板車向前走，杜十娘顧不得許多，追上大娘便問，“大娘，收大糞還能賣錢？這是做什麼生意？哎，我來幫你。”
前面正好有一個石頭卡在車輪咕嚕裡，大娘怎麼拉也拉不動，杜十娘立馬將柴火放一邊，在後面幫人推。
貼的近了，那味道更加沖鼻子。
大娘回頭，“謝了，這些活你們小娘子不會喜歡乾的，回去好好相夫教子吧。”
杜十娘挑上柴，聽到大娘的這句，趕快追了上去，厚著臉皮笑道：
“大娘，我這人不怕苦不怕累，我知道一行有一行的規矩，這是賺錢的生意，大娘不願意告訴我，我心裡明白。”
“要是大娘不嫌棄，我想認大娘做師傅，師傅就是半個爹孃，我家裡也沒大人，打小娘就走了，爹也不愛，早早被賣了出去，我掙到了錢，不說能讓大娘大富大貴，但至少吃喝不愁肯定沒問題，還能幫你幹活。”
見大娘沒說話，杜十娘繼續說：“我力氣大著呢，大娘家裡有個什麼田啊地的，儘管使喚我，砍柴摘野菜，漏雨換瓦，我都能做。我還當過腳伕呢！就是碼頭那些地兒，專門幫人扛貨上船，人家都誇我勤快！”
又是一個凸起石板，杜十娘十分有眼力勁，柴火往邊上一丟，就上前幫忙推。
等杜十娘再挑起木柴追上，大娘：“那你怎麼不幹腳伕了？”
“我倒是想幹，這恭州府的碼頭有些遠，在小拱城外邊去了，回家趕不及。”杜十娘跟在大娘後，時不時幫忙搭把手，鼻子慢慢也能接受這股味道。
“你不是恭州府的？”
“我哪有那個好命，我是安縣荷花村的，地方小，大娘你肯定不知道，那一片都是本分莊稼人，一輩子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老天爺就是大爺，要是天不好，那一整年白乾，天好了，一家子也勉強混個半飽，還要交各種稅。正巧兒有熟人在這，恭州府這地兒機會多，賺錢的法子也多，想不到賣柴也能賺錢。”
“說起來，我今天還差點被關在城門外進不來，要不是碰到恭親王府的好心人，今晚恐怕又得在外面過夜。”
“沒想到這好心人城門一茬，這裡又一茬，恭州府的好人真多，大娘我幫你推。”
杜十娘聊家常般的，對著大娘就是一頓哐哐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