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王文洗漱完,杜十娘將書放在桌子上,小聲道:“你看看,我今天寫的就是這三個字,書是容管事和翠環給我的,說我以後也是士族,讓我認字,到了恭州府不能讓你丟臉,結果我還是出了洋相。”
悶著說完,過於羞愧,選擇出去倒水來逃避王文的目光。
王文卻拿起那本書,藍色封皮一側還帶著濡溼,輕輕翻開,內裡泛黃,質地柔軟,用墨不侵,這分明是一本上好的手抄書,眼神深沉,在手上拿了一會兒,最後將這本書放在桌上,走到門口。
“這本書就放在我這,我重新給你找一本書。”
杜十娘低頭摳手指,沒說話,她是真的不想再認字。
王文一看就明白她在想什麼,語氣帶著嚴厲,“現在這不是荷花村,不識字要吃大虧。以後我來教,你必須學。”
轉身從書架上翻出一本書,“拿著。”
杜十娘心不甘情不願接過,洗漱完躺在床上,其實王文那話何嘗不是一種關心,想到這,捂著書偷偷笑起來,或許讀書也可以是一件好事。
翌日一早,飯後,王文給杜十娘佈置任務,做完了才能幹別的。
換了一本新書,那就是全新的學習。杜十娘不習慣,字換了位置,都要重新認,王文不是根據筆畫多少來教,而是按順序一個字一個字說,把這句話的意思大致講一遍,再舉幾個例子。
這樣時間要用的就多,開始的時候,杜十娘學得很吃力,可心裡是甜的。
“三字經,人之初,性本善.......”
一直學到中午,才拿上柴刀出門。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人活著就要過日子,掙錢就是她心頭上,頭一件要緊事。
她現在全身上下加在一起,不過十一兩再多幾百錢,扣除日常花銷後,根本就不夠看。
得抓緊時間掙錢。
順著來時的街道出城,正好路過紅繡坊,裡邊吵吵嚷嚷,她瞧了一眼。
一個珠光寶氣的有錢婦人指著蘇燕斥責,“你給我推薦的什麼東西?這個顏色那麼老氣,你覺得我穿著合適嗎?啊?”
蘇燕強忍著不讓眼淚流下,咬著嘴解釋,“夫人,您說要穩重大方的顏色,我這才帶您看的,您要是不喜歡,可以再換一個顏色。”
“還看什麼看,不看!我今天一天的心情都沒了,下次賣東西,眼睛給我放老實點!別在我相公身上晃!”
有錢婦人推開蘇燕,抓起深紅色布匹丟在她身上,轉身出門。
沒熱鬧看,周圍人散開,蘇燕一人坐在地上,抱著布匹擦眼睛。
杜十娘心裡窩火,那有錢婦人就是來找茬的,根本就不是來買布料,想到早上才學的道理,進門將蘇燕扶起來。
“別哭,有的人存心找茬,不是你的問題。”
蘇燕驚詫還有人願意接近她,抬眼就認出是上次來買過布匹的客人,順著力道站起來,反過來勸慰,“不怪她,既然選擇出來拋頭露面,我就做好了被人欺辱的準備。”
抱著布匹轉身離開,杜十娘瞧她動作,儼然是在擦淚。
她沒想到會在蘇燕這裡聽到這一番話,嘀咕著蘇燕是經常被人罵還是怎麼,不過想再多,這事也和她無關。轉頭就拋在腦後,出了城,直奔最近的小山坡。
山道砌了磚,這地盤有主人,又往遠處走,一直走了很遠,才到了沒主的荒山,拿起柴刀劈砍。
一直弄到日落時分,挑兩捆大柴回去。
趁著夜色到了城門口,卻發現城門緊閉。
杜十娘丟下柴火,撲到城門拍打,“大哥行行好,幫我開開門,我就住在裡面。”
城門牆上有一人探出頭,見是一農婦,“去去去,城門開關都有定時,今天為了你破例,明天就要為別人破例,要是什麼歹徒匪徒之類的混進來,出了事,是你擔待還是我擔待?!”
杜十娘忙道:“我肯定不會說出去,出了事,就說是我死乞白賴求著大哥開門,不會連累你的,我我我....剛來恭州府,不知道城門會關,下次以一定不會。”
沒想到那位大哥已經不在上面。見人離開,加重拍打的力道,“大哥!大哥!”
沒人回應,門縫裡透著暖光。杜十娘趴在上面看,幾個士兵圍在桌上吆喝喝酒。
“大哥!大哥幫開開門!”
“大哥!”
沒人應她,只好撿起柴火,躲在角落。
城門厚實,但是城牆更厚,內外都有一截走道,躲在裡面也能遮風避雨。
一捆柴在前,一捆柴在後,杜十娘就坐在中間,抱臂靠著牆,望向門縫裡漏出的一線暖光,心頭懊惱,王文不知道她出城,這個時候見她沒回去,心裡說不定該有多著急。
帶著擔憂,睡夢裡都是噩夢。
六月的半夜,還下起了瓢盆大雨,大風裹著雨滴,竟然斜斜打在城門上。
杜十娘被驚醒,連忙拖著柴火靠近門和牆的夾角,她擋在柴火外頭。溼了的柴火賣不上價,她沒想到這恭州府的雨,連這一丈深的走道都擋不住。
直把人澆了個透心涼。
好在雨勢來得快,去得也快,後半夜靠著體溫,硬生生把衣服烘了個半乾,帶著潮溼的味道,靠著柴火睡著。
日出時分,城門開啟。
杜十娘頭一點一點,聽到開門聲猛然驚醒,起身瞬間頭暈眼花,扶著牆站一會兒,視野才慢慢變清晰。
城門口出來兩個手握長槍的守衛。
“走開走開,進城出城都要排隊!”
杜十娘連忙挑柴讓開道,才發現城門口已經站了不少挑夫,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到的。想到王文還在家等她,心急如焚,兩步做三步。剛到宅門,遇上了出門買菜的秀婆媳婦。
“十娘,你到街上收柴了?”
杜十娘停下,“我自已砍的,要不要來一捆?”
“好,那就來一捆。”
接過錢,杜十娘將一捆大柴拆開,秀婆一家幫過她,特地挑了一捆多的,現在還剩三捆,身後門開啟,小滿娘看見了,“我也來一捆吧。”
杜十娘又趕緊抱一捆替她放進去。
一早上掙了四文,很少,可她覺得一晚上的露宿也不苦了。把兩捆柴挑進廚房,手摸向灶臺,冰涼刺骨,趕緊燒火弄了三菜一湯。
“子安,起來吃飯了。我昨晚砍柴走得遠,就在外面一戶人家歇息了,你昨晚等我很久了吧。”
“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