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蒂亞重新踏出了屋簷的範圍,鞋底與黏膩的鮮紅色雨水相碰發出“啪嘰啪嘰”的拍水聲。
朝聖者隊伍中有人聽到踩水的聲音猛地回過頭來,兩隻翻白的眼睛死死盯著納蒂亞的方向。
還是不行嗎?
納蒂亞渾身一僵,幾乎要收回腳重新回到屋簷之下。
隨即她很快發現那個朝聖者並未有進一步的動作,而是在空中聞了聞,憤怒的神色轉為茫然,隨後又朝著納蒂亞的方向跪拜下來。
納蒂亞都懵了。
方才明明還在怒目而視來著,怎麼才過去了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就直接跪舔了?
納蒂亞忽然醒悟過來,應該是因為她神眷者的身份。
她身上的力量和邪神的力量太過相近,以至於朝聖者將她當作了邪神的本體。
想到這裡,納蒂亞下定決心一步完全走出屋簷的範圍,與跪拜的人擦肩而過,綴在了朝聖者的隊伍中間。
她低下頭,任由鮮紅的雨水落在她的頭髮上、衣服上,讓她也變得和喪屍一般無二。
神奇的是,血紅雨水落在納蒂亞身上的時候飢餓的感覺得到了一定的緩解。
難怪那些人這麼迫不及待地走出房屋,湊到鮮紅的雨水之下。
這種鮮紅的雨水應該能夠在感官上滿足人們的一切慾望。
在朝聖者大軍中連續行走了約莫十五六分鐘的時間,納蒂亞用餘光瞥見了教堂的大門。
眼前的教堂金碧輝煌,給納蒂亞一種熟悉的感覺。
仔細一想,才幡然醒悟。
這地方不正是收藏家宮殿嗎?只不過宮殿的裝飾換成了正統的天使以及朝聖者,還有七神的符號。
更多的圖案則似乎在歌頌某個人的豐功偉績。
想到管家小姐對於收藏家宮殿原形的描述,納蒂亞不難推斷出這地方究竟是哪裡。
教皇宮,一座經過改造的教皇宮。
納蒂亞不禁在心中暗暗咋舌,這記憶的主人心真大,如今看來,這個墮落者記憶並不屬於瓊,也應該不屬於這其中的任何一位朝聖者,應該也不屬於納蒂亞本人。
那就有些奇怪了。
按照納蒂亞的判斷,進入墮落者記憶之後的第一視角應該是墮落者本人才對。
可是如今她居然以自已的身份進入了這個墮落者記憶。
她不是很明白這到底是因為什麼。
不過納蒂亞也沒更多的時間進行思考,因為面前的教堂已經近在咫尺,而教堂的大門就在此時緩緩開啟。
密密麻麻的朝聖者圍繞著教堂,沒有一個人說話,也沒有一個人做出多餘的動作。
他們所有人都在一中近乎壓抑的安靜之中等待著教堂大門的開啟。
納蒂亞注意到,天空中暗紅色的巨大太陽一直維持著將落未落的模樣,夕陽斜照,將每個人身上的血色雨水照得愈發鮮豔且猙獰。
鐺——鐺——鐺——
教堂頂端的鐘聲被不知何人敲響,發出悠遠綿長的鐘鳴。
歌聲響起,讚頌著邪神的豐功偉績。
納蒂亞側耳細聽,卻聽不清歌聲具體在唱著什麼,彷彿聽到的都是些夢囈般的喃喃之聲。
那是屬於神明的語言。
......
【血與火與虔誠構架正神的國度】
【恨與淚與慾望支撐邪神的神座】
【神明不言】
【神明無目】
【看不見足下累累白骨】
【刀與劍劃破虛偽者構架的天空】
【神明睜眼窺見支離破碎的大地】
【神座沾血】
【輝光蒙塵】
【......】
蘭塔教區,唱詩班不斷地歌唱著,身上潔白而神聖的唱詩班服飾給人一種不可侵犯的感覺。
可是歌聲剛唱到半途,就聽到遠處傳來了教堂鐘聲敲響的聲音。
隨之而來的是另一種完全相沖的旋律。
一時間大半唱詩班的成員都唱地走了調,慌張之下防護罩破碎,距離外圍最近的幾個唱詩班神職人員被朝聖者給抓得鮮血淋漓。
“吼——正神的走狗!虛偽的背叛者!”圍繞著唱詩班以及兩名牧師的所有朝聖者異口同聲地說出重重疊疊的話。
反反覆覆又如泣如訴。
兩名牧師顯然曾經經歷過類似的事情,臨危不亂,當即舉起自已的聖十字開始飛速唸咒。
一道聖光瞬間重新將所有人都籠罩在內,將剛剛撲上來的朝聖者重新排除在外。
至於朝聖者口中所說的話,他們早已見怪不怪。
邪神對正神發起攻擊總會找個正神先行背叛之類的理由,可是正神教會的歷史之中分明記載著邪神導致千萬人死亡的慘劇。
這種蠱惑人心侵蝕靈魂的神明又怎麼可能成為人們主要信奉的正神呢?
“雷文,我們需要儘快進入教堂。”其中一個牧師對另一個說,“我們沒有時間了。”
雷文嘆了口氣,摸摸自已向來引以為傲的金色濃密頭髮:“可是夏洛特,卡里格斯閣下之前似乎對納蒂亞的天賦大加讚賞,直接放棄的話相當於放棄了一個未來的巨大助力......”
“都這個時候了,肯定是處理墮落者記憶的事情優先!你這個蠢貨雷文,卡里格斯閣下怎麼說的?我們是在為了整個國家的人們工作,為的是掃平一切來自倒懸城的威脅!”夏洛特伸手推推厚重的眼鏡,露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色。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雷文舉手投降,“就按照你說的做吧,至於那個姑娘,只能祈求神明能夠保佑她了。”
說著,雷文和夏洛特一人舉著一個聖十字,撥開前面越來越密集的朝聖者人群,朝著教堂的大門艱難移動起來。
這個時候大門已經開啟有一段時間了,且隱隱有開始合攏的趨勢。
隨著一群人逐漸向大門靠攏,他們的耳邊忽然響起了刺耳的青銅門與地面摩擦的“吱吱”響聲。
雷文面色變得頗為嚴肅,與夏洛特一道同時加快腳步。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需要快點進入的大門裡面去!”
隨著大門的加速合攏,原本悅耳的樂聲變得急促起來,裡面甚至有幾分催促的意思。
往門內湧的朝聖者開始相互撕咬,為了進門不惜扭斷其他人的頭顱。
時間的確不多了。
......
納蒂亞孤身一人踏入正在緩緩開啟的大門。
她目前尚未見到任何一個除了艾琳以外的活人。
隨著朝聖者越過敞開的大門之後,納蒂亞停下腳步環顧四周。
門內是高聳的穹頂,進入之後先要經過一個巨大的禮堂,隨後有三道通往內部的走廊。
教堂內沒有血滴落,但是納蒂亞仰頭的時候差點被嚇到。
因為教堂的穹頂之上正懸掛著一大群人。
有的被捆著腳踝,有的被捆著雙膝,但是這群人無一例外全是被倒吊著的。
在適應了這慘絕人寰的一幕之後,納蒂亞眯起眼睛,開始仔細端詳起那些倒吊人的樣貌。
這一細看,納蒂亞才發現這群人有個共同之處。
無論他們的服飾如何變化,他們都長著一張臉。
淺棕色頭髮,深藍色眼睛,高顴骨高鼻樑,面頰略有些瘦削,是一張歐美風的還算得上是帥氣的面孔。
只不過這張臉眼珠爆突,已經看不出什麼英俊瀟灑的意味。
納蒂亞看著這張陌生的臉,搜尋著原主的記憶,卻並未搜尋出任何一個擁有這樣一張面孔的人。
而且看相貌,他更像是某個貴族。
難道這個墮落者回憶的主體是這個倒吊人?
她沒有更多的時間去思考,因為沒有了外面的血雨,納蒂亞立刻就感覺到了更加劇烈的飢餓感。
“吼——”
納蒂亞聽到耳邊傳來一聲乾澀的嘶吼,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勁風。
她下意識一把拍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手指似乎是觸碰到了什麼堅硬的物體。
似乎是手腕一類的肢體部分。
納蒂亞反手一把握住,隨後將那東西向著身前一個背摔。
“吼——”
原來是個朝聖者。
此時的朝聖者已經看不出人類的模樣,反而顯露出幾分猙獰以及飢渴。
他們的眼珠在不知何時從全白變成了佈滿血絲的紅白相間,肚子格外乾癟,慾求不滿地四處撕咬咀嚼其他的朝聖者。
有幾個朝聖者已經成功吞下了其他人,因而肚子變得鼓鼓囊囊,似乎裡面有什麼東西要爬出來一樣。
納蒂亞下意識摸摸自已的肚子,發現自已的肚子變得有些乾癟,幾乎是前胸貼後背了。
似乎不斷有一個聲音在蠱惑她“吃了其他人......”“吃了其他人你就會得到你想要的,你就能吃飽......你能誕下你想要的一切......金銀珠寶......財富權力......一切......一切......”
納蒂亞甩甩腦袋,勉強讓這些可怕的想法從腦海中淡去。
被汙染了之後就是這個樣子的嗎?那豈不是晚上睡覺都得睜著一隻眼睛了?
太可怕了。
好在她還有理智,還有著明確的道德底線,也並沒有什麼特別強烈的慾望能讓她摒棄人性透過吃人呢來自我滿足。
納蒂亞眼見自已身邊有個朝聖者的肚子裡猛然有一隻乾癟的手撕裂肚皮破體而出。
可是對應的那位朝聖者卻一臉欣喜,彷彿那是什麼人世間最寶貴的東西。
“金子......金子.......”他喃喃著,混著血水的口水自他乾裂的嘴角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