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鹿月小心地吸吸鼻子。

她以為自已一點也沒事的,但是聽到顧雋池聲音的一刻,所有情緒都奔湧而來。

她有好多話想說,又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

“顧雋池——”

“我在。”

他立即應聲卻沒有繼續追問,只是靜靜地等著。

林鹿月情緒終於平復了一些,很快將發生的事挑重點講了。

他等了一會兒問:“說完了?”

\"嗯,差不多了。\"

她沒提學校有關的那兩件事,他也沒問她這個時候應該好好在學校的,怎麼會跑到城南的那片老城區去。

顧雋池看一眼從會議室追出來指了指手錶催促的助理,朝對方比了個手勢才又轉頭對手機柔聲道:

“好的,我都知道了。”

“你乖乖待在那裡,其他的我會處理。”

林鹿月“嗯”了一聲應下,察覺到對方的忙碌,她不捨地又喊了一聲:“顧雋池——”

“嗯。”

“顧雋池——”

“嗯,我在。”

“顧雋池——”

“在。”

她一遍遍地喊,他不厭其煩地答應。

她終於綻開個笑容:“顧雋池,你好像個AI哦。”

顧雋池聽到她的聲音終於鬆了一口氣。

只是,他才不是什麼Ai,他不智慧也不萬能,不然這世界便有千千萬萬個他可以安心地陪伴和守護她。

林鹿月掛了電話,手機小心地放回去,心頭默唸著那個名字,彷彿又生出無限的力量。

林玲看著她回來臉色大好,暗暗吃驚,小聲問:“給他打電話了?”

“嗯!”林鹿月點頭,眼睛裡亮晶晶的有星辰閃耀。

林玲抽了一口氣看看徐生,又看看眼前的姑娘。

她是知道小姑娘好看的,只是這一天她不是冷冰冰疏離禮貌,就是狠厲殺伐果決的兇悍。哪裡有這樣小女兒家的神情?

她偷偷撞了撞徐生的胳膊,認真地道:“兄弟,算了,真的算了。”

那是你摘不到攀不起的雲巔之花。

徐生不說話,只是面色又死灰了一分。

他都知道的,一直都知道,不用再一遍又一遍的提及。

圓寸頭很久以後才揉著肚子說自已腸胃不好了回來。

林玲見他一副想問又不知道問什麼的樣子,乾脆跟人話起了家常。

她很少跟外人講小時候受的那些苦,比如她四歲時被爺爺領去大山裡扔掉,就因為她是女娃娃,養了長大也是別人家的。

她深一腳淺一腳地從山裡迷了路,卻遇見村裡流浪的大黃狗,她哇哇大哭,大黃狗便用他毛茸茸的腦袋蹭她,又輕咬著她的胳膊拽著她走。

就這樣她被大黃狗哄著拽著出了大山回了村裡。

到家的時候,她一身都是泥,臉上更是髒兮兮沒法看。媽媽一邊哭一邊狠狠地揍她說不聽話她亂跑瞎玩,爺爺只在一旁沉默地看著她,她很害怕,怕再被扔了,本來她就不乖了。

於是,只是一遍一遍地道歉說,對不起,她再也不敢了。

家裡人都以為她不懂事,不知道也不懂得自已被丟掉的事。

可是她都記得的,只是那次以後,媽媽看管她看管得更緊了,爺爺也因為去隔壁村串門被牛頂了一下摔了腰,再沒有力氣走很遠的路去扔她。

再後來……媽媽走了,跟許多農村不堪重負的婦女一樣,喝了農藥走了。

媽媽走之前一遍一遍地摸著她的腦袋她的臉頰,一遍一遍跟她說愛她,要她不管多苦都要撐住,要好好長大,要她一定記得長大了要出去,去有高樓大廈的城裡,再也不要回來!

媽媽走了,世界上唯一一個愛她的人走了,她所有的愛也就走了。

喪事辦得很潦草,家裡實在是太窮了,連炮仗都是零星放一點。

她守著靈堂,盯著那黑白相片沒有太多的眼淚,眼淚早在媽媽嚥氣的夜晚流乾了。更何況,這樣的媽媽不是解脫了嗎,再也不用理會爺爺奶奶的白眼和磋磨,不用承受爸爸的肢體暴力或言語暴力。

都說好人會去天堂的,媽媽這麼善良,一定會去個好地方的。

……

林玲說這些事的時候沒有哭,語氣輕鬆得像是敘述從哪裡看來的電影小說。

徐生卻哭到抽抽,一遍一遍抹著掉個不停的眼淚。

林鹿月忍不住默默掉眼淚,原來人身上市儈和世俗,可能是苦難的包裝。

圓寸頭後悔自已要堅持問問問問個屁了,他揉揉紅腫的眼睛,謊稱腸胃不舒服又逃遁了。

西裝革履的男人出現時,才打破了這堪比靈堂的氛圍。

楊淵博心頭一驚,四夫人這是受了什麼天大委屈了。

他來晚了嗎?

沒有吧。

他放下手腕,看見從洗手間出來也紅著眼的警員:“您好,我是天成律師事務所,楊淵博。”

圓寸頭:“天成?”

“對。”楊淵博遞上自已的名片,頭朝那邊一看,“我過來接四夫人回去,您看看需要辦理什麼手續?”

“哦哦。”圓寸頭抽出紙巾擤了擤鼻涕,“您請坐稍等。”

那顧雋池是四爺,他夫人是四夫人,也很合理。

嘖,圓寸頭心口感嘆著,又清了清嗓子,這才撥了內線電話。

電話很快被那邊接起,他刻意擰緊眉頭,壓低嗓音:“哎喲,這可怎麼辦啊,天成律師事務所來人,說要接人走……

是呀,不知道顧家是從哪裡收到的訊息。

……哎、哎、哎,好的、好……嗯,嗯,明白!”

演完戲,圓寸頭眉頭舒展,聽筒一掛,伸手將手邊早就列印出來的表格往前一推。

“您看看,填一下就可以走了。”

這……

楊淵博有些意外,他以為多少要費些唇舌的。

整個手續流程竟然不超過10分鐘。

從派出所出來,幾人都有些不適應。

林玲看向那很是氣派氣質高貴的人,臉上堆滿了笑:“你好呀,大律師,不知能否賞臉給我一張你的名片呢?”

楊淵博瞥了一眼林鹿月一眼,從公文包裡摸出自已的名片遞過去。

“哎呀哎呀,真是太謝謝了!”林玲雙手接過捧在手裡。

這樣的人可不容易認識,以後要是有什麼事興許能用上。

楊淵博又做了個請的手勢:“走吧,四夫人,我送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