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感覺到死亡真正威脅的時候,求生的意識,會讓她變得格外強烈。

大概就是別人所謂的迴光返照。

時添添從未想過,從小到大自己就是平安遂順的二十幾年,竟也會突然遭遇這樣的暴風雪。

而她被困在風雪之中,能夠清晰感覺到生命的流逝。

這個時候,大概是出現任何一個人,她都會感激對方。

當這種死亡的威脅,一絲絲,一寸寸侵入你的理智,心脈,你就像一個快要溺水的人,抱住的一根浮木一樣。

你怎麼可能會去挑選。

但其實誰都有可能出現在這兒。

救援隊?警察?

父母?

親戚?

又或者是…方宴良。

為什麼,偏偏就是謝承璟?

這個,她幾乎是不可能會去想,也不敢去想的人。

然而,木門被人從外面推開的瞬間。

漆黑的視野之中,好像是驟然倒映出來一片雪白的光。

其實還是看不真切的。

因為現在已經是晚上了。

但男人的手裡似乎是舉著一個手電筒,一束光打進來的時候,還有他背後那厚厚的積雪,似乎也映襯出來一點銀光。

木屋有點矮。

男人進來的時候,還微微彎腰了一下,很快就在角落裡看到了蜷縮著的時添添。

“時添添?!”

謝承璟又叫了一聲,這才衝進來。

時添添本來都不覺得有什麼,然而這一刻,莫名的情緒好像是一下子衝到了最頂。

她眼眶一澀,張嘴想要說什麼的,又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

謝承璟還以為她就這樣被凍了一天一夜,已經是說不上來話了。

蹲在時添添的面前,這才看到,她一張蒼白的小臉蛋兒,的確是已經冰涼得徹底。

但她還是有知覺的。

大概就是被凍得時間的確是太長了,她的思維和行動都已經是有些遲緩。

其實謝承璟也沒多少急救的經驗。

但是進入這一片厚厚的雪域之前,他的醫生已經是提前告知了自己一些基本的。

“添添?”

謝承璟又叫了一聲。

時添添總算是發出了一點聲音,“…是你。”

“是我。”

他還活著,謝承璟就已經是謝天謝地。

從她失蹤到現在,雖然沒到24小時,但其實也已經是差不多了,自己和時庚禮聯絡上的時候,確定了她當時的情況,就知道,她的身體還沒有徹底恢復,東西都沒吃多少,從小就是在南方長大的女孩,碰到這種極寒的天氣,必然是承受不住的。

搜查隊伍的人,都已是有告知過,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其實現在的天氣,惡劣的時候,熱天能熱死人,冬天自然也能凍死人。

可她還活著。

謝承璟第一時間就從自己的衣服口袋裡,取出了一個保溫杯,這是自己提前帶進來的。

還有一些餅乾之類的。

他孤身一人進來,身上是不可能帶太多的東西的,就穿了一件非常保暖的外套。

外套的口袋裡,能放這麼點東西。

“是不是很冷?喝點水,這是甜的,你餓太久了,會有點低血糖,快先喝點。”

低沉的男聲,近在咫尺。

和以往任何一次,跟自己說話的語氣,似乎都有些不同,是急切的。

時添添現在哪還顧得上那麼多,當然是要先活著出去。

男人送到自己嘴邊的杯子,她很快就喝了。

溫熱的水,帶了點甜味兒,果然是讓她有那麼一瞬間感覺到,四肢百骸都好像是慢慢緩過來了一些。

她深吸了一口氣,說話都比剛剛有力氣多了,“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

房間裡好黑。

其實也看不清楚彼此,但外面的雪可以映出來一些男人的輪廓。

他穿著厚厚的羽絨衣,毛領很大,戴著帽子,圍巾。

時添添覺得謝承璟從未如此的熟悉過。

“你到了這兒之前,給你爸爸留下過你的ip,你應該就在這個附近,你爸爸也知道,但因為昨天半夜的暴風雪實在太大,任何人都無法進來。”

任何人都無法進來?

時添添抬起眼簾:“那你,怎麼進來了?”

謝承璟感覺到她似乎是緩和過來了很多,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時添添沒任何的掙扎動作。

都已經是什麼時候了,她也顧不上別的什麼。

她的手已經是凍得沒有任何的知覺了。

手骨,甚至是泛著一層深紫色。

謝承璟擔心她的手會被凍壞了,在時添添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直接掀起了自己的衣服,將她的手塞進了自己的胸口處。

時添添愣了一下。

這次想到要掙扎。

但她的四肢現在根本就不如正常人那樣靈活可以動,徒勞動了兩下,就已經是用盡了力氣。

謝承璟抱著她的雙手,低聲說:“別亂動,我給你暖暖,你現在應該還沒有傷到骨頭,放心,我裡面穿的是保暖的。”

時添添大腦是一片空白的。

此刻,她甚至是不知道,為什麼謝承璟…會做到這樣的地步。

他們之間……

好像也不應該是這樣的。

思維一片混亂,但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之中,有人這樣護著,好像不管是身體,還是內心的那些冷意,都已經是被逐漸驅散。

雖然她現在依舊是虛弱無比。

但總覺得,好像是自己被凍住的那些七魂六魄,跟著一個個,都在慢慢回到身體裡。

“好點了嗎?”謝承璟低聲問她。

時添添“嗯”了一聲,張嘴,有太多的問題想要問他,只是一時,竟不知道應該從何問起。

“我有吃的,你現在吃點東西。”

他拿了點餅乾出來,“添添,進來這兒不太方便,身上不能帶太多的東西,否則會非常不方便,所以我只能給你帶點水還有餅乾之類的,你現在吃,能吃嗎?”

時添添鼻子一酸,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竟是說不上話來。

謝承璟以為她就是被凍壞了,一片漆黑之中,男人深邃的眼神之中,佈滿的都是心疼。

“張嘴,我帶了兩包,夠你吃了。”

時添添被動張嘴,嚼著餅乾入腹,嗓子眼裡卻似乎都是幹疼的。

還有半杯水,謝承璟又說:“喝水。”

時添添感覺到那種飢寒,都在被驅散。

他好像是一個從天而降的神一樣。

可為什麼偏偏是他呢?

“為什麼?”

時添添嚥下嘴裡的東西,聲音軟軟的,帶了一點點的沙啞,在黑暗之中,女孩兒抬起頭來,只能夠看到男人的輪廓,她被他抓著的手,一直都貼在男人的胸口處,她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又問了一遍:“為什麼?”

謝承璟“嗯?”了一聲,“什麼?”

“為什麼別人都進不來,你能進來?你不知道這兒,很危險嗎?”

“那你呢?你不知道這樣惡劣的天氣,有多危險嗎?剛剛出院,為什麼不好好在家裡待著?是不是不要命了?跑來這兒,你知道不知道,再晚點,可能就…”

時添添的手從男人的胸口處抽了出來。

她發現身體得到了體能的補充,已經是好了很多,只是她感覺雙手雙腳依舊是有些麻木的。

身體也提不上多少力氣,“我找我媽媽,我怕她出事。”

“那你說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我來找你的。”

時添添嗓子一哽,總覺得好多好多的話想要說出口,卻又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但現在的確也不是說話的時候。

謝承璟忽然站起身來,將自己的圍巾取下來了之後,裹在了時添添的脖子上。

其實她本來就有圍巾的, 只是謝承璟圍過的,還帶著暖意。

隨後將自己的手套也取了下來,給她戴上。

時添添近乎吃力開口:“不用,你自己戴著,我有…”

“別跟我倔了,現在都什麼時候了?我的體能比你好很多,我是男人。”

說完了之後,又轉身過去,蹲在了時添添面前,“能爬上來麼?我揹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