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秋按照指示躺在床上。

程隆升與宋連熙的視線短暫交接,彼此心領神會。

程隆升退出房間,先去救治傷患,等他忙完回來,已經是五個小時後。

可宋連熙還沒出來。

以宋連熙的水平,讓清清忘記林清山命懸一線,抹除分屍案之後的所有記憶,不至於要這麼久。

他掃了眼腕錶,面對數名傷勢慘烈的傷患也面不改色的他,此刻心頭隱隱浮現焦躁。

又過了半個小時,宋連熙出來了,給程隆升遞了個眼神,倆人去往隔壁房間。

關上門,程隆升立即問,“進展如何”

“你等等,先讓我喝口水緩緩,說了那麼久,嗓子要冒煙了”

宋連熙一屁股坐下,猛喝了一大口,挑剔皺眉,“怎麼這水有股塑膠昧”程隆升手指無聲敲打桌面,“可以說了嗎。”

“嘖嘖,程大專家,第一次見你這麼心浮氣躁,看來那小姑娘不僅人生經歷不簡單,跟你也不簡單啊不過可惜了,我跟著她的記憶回憶了那麼多往事,關於你的卻沒多少。”

程隆升溫和帥氣的臉有片刻皸裂。

宋連熙不正經地笑了兩聲,腰板一直,適時進入工作狀態。

“你說,讓她忘記她哥命懸一線,抹除分屍案之後的所有記憶,是為了瓦解她的自殺傾向是吧可是,我卻在她記憶中意外現一個她埋藏很深的心結,雖然不清楚是不是她自殺傾向的根源,但我覺還是有必要跟你溝通一下。”

程隆升敲打桌面的動作一頓。

宋連熙聲音低了兩分,“她對她哥有出兄妹的男女之情,並且,很深。”程隆升鏡片後的瞳孔劇烈一震,放在桌面的手收入白大褂口袋中。

他想起了他第一次注意到清清的情形,當時馬拉松賽場生恐襲,年幼的她倉皇穿梭在驚恐的人群中,像迷失的小羊羔。

突然,她蹲下身抱著一個被炸得血肉模糊的男性軀體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地哭喊,“哥哥,哥哥”那人傷得太慘,全身血肉糜爛,他僅需一眼就能判斷已無力迴天。

當時現場混亂,醫用資源非常緊張,上頭下令優先治療生還率高的傷患。

這人不在他的要救治之列。

但她抓住了他的褲腿,苦苦哀求,“醫生哥哥,拜託你救救他,救救我哥”他不忍拒絕,先教她按住傷患脖頸裸露的大動脈。

那麼猙獰血腥的傷口,就連成年人出手也需要勇氣,她就這麼毫不遲疑地壓了下去。

一邊哭得稀里嘩啦一邊打著淚嗝問他,“這樣哥哥就得救了對不對”這其實頂多給這傷者增加幾分鐘苟延殘喘的時間。

他沒有回答,沉重地摸了摸她的頭,轉頭救治其他傷員。

等他忙了一會兒再折返,就見有兩個工作人員站在那破爛的肉體面前,似要搬走。

她像個小母雞似地護在男人身體前,聲嘶力竭哭喊,上身一片血汙,手指還緊緊按壓著早已停止跳動的大劭脈。

儘管後來現這事是個烏龍,她認錯了人,但她眼中強烈炙熱的情感,深深震駭了他。

他一直以為只是兄妹情深,畢竟他們從小相依為命,她會依賴哥哥很正常。

可現下宋連熙的話讓他猛然驚覺,今天的她跟那天癲狂的模樣,幾乎無異。

原來,她的心中早已埋藏了禁忌的種子。

在隨著時間的推移中,那樣不被世人所容忍的愛戀不僅沒有消亡,反倒茁壯成長。

那麼,林清山怎麼想?林清山有正經交往的女朋友,以前還有一位快要結婚的未婚妻。

應該是沒這方面想法如果不是在洞穴裡看到那一幕,程隆升原本是會堅持這個看法。

當時,林清山雖然陷入昏迷,身體卻還殘留一絲本能。

否則,他本該無力垂落的手臂不會在清清腰後彎曲三十度,做出虛抱的動作。

這種動作放在其他人身上正常,但對於林清山,就是不正常。

林清山有一個不為人知的隱疾,他對女性身體有生理上的強烈抗拒,碰不了女人,挽手是他的極限。

以前他不是沒做過治療,可即便在睡夢中,只要是有女人躺在他懷裡,他也會立刻驚醒推開。

然而在洞穴裡,清清赤身裸體抱著他,他如果真的徹底失去意識也就罷了,偏偏,身體做出了虛抱的動作。

到底是因為清清是他唯一的親人,還是因為,在他心裡,他對清清也存了別的心思程隆升兜在口袋的左手微曲成拳,大拇指和食指互相摩挲,彷彿在揉捏流逝的時間。

“我記得你說過,你的催眠術可以改寫入的記憶。”

“沒錯,但不是永久性的,如果遇到特別的線索不斷刺激她,她還是有可能會記起。”

宋連熙頓了下,眼神複雜,“你真要我這麼做”“嗯。”

程隆升背脊挺拔,嗓音溫和悅耳,彷彿翩翩公子在樹下吟詩,“除了之前交代的,我想讓她忘記對她哥的特殊感情。”

一個花季少女應該擁有美好而絢爛的人生,而非被痛苦和不被世人所祝福的感情困擾。

她和她哥不會有結果,而他,也不會讓她死。

宋連熙點頭,剛要起身開門,程隆升突然又補了一句,“還有”男人溫柔的嗓音消散在微涼的風裡。

林清秋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她像走馬燈一樣在不停切換的場景裡穿梭,她伸手想抓住什麼,路過的場景卻轉瞬化為碎片,消散在遠方的天邊。

腦子很漲,很累,彷彿一瞬間走過了十幾年的人生旅程,醒來的時候卻什麼都記不得。

她看著自己的手,一種茫然空落襲上心頭。

她到底夢見了什麼?

她怎麼在醫院?

“清清,你醒了餓不餓”林清秋渙散的瞳子….焦距,這才現床邊椅子上坐了一個溫文爾雅的帥氣男子,背脊挺拔如松,氣質出塵,他手上正拿著一本硬皮書,指尖修長乾淨,隨便一個姿勢,就是一幅賞心悅目的畫。

“程,程隆升”她下意識喚了聲。

程隆升。

不是程大哥,而是程隆升。

程隆升鏡片後的黑眸狠狠一縮,心跳加,目光牢牢鎖著她,溫柔的嗓音透著幾分咄咄逼人,“清清,你剛才叫我什麼”

“程隆升啊。”

林清秋十分茫然而無措,他的目光好嚇人,好像要吃人。

在她的記憶裡,他是她男朋友,這麼喊錯了嗎?

程隆升啪地一下合上硬皮書,把女孩嬌軟的身子摟到自己懷裡,單手捧起她的臉,指腹摩挲她軟嫩的唇,聲音越溫柔低啞,“叫什麼再叫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