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濛濛,遠近看去有些陰霾,似乎在醞釀著一場大雨。

梅雨時節,多雨的月季,一場雨或許能讓燥熱沉澱不少。

晌午的時候,燥熱沒有沉澱,村子卻是一片躁動,都忙活了起來。

“天氣這般樣子,看來去鎮上的事要耽擱了。”老村長來到村頭,唉聲嘆氣道。

“爹,這有什麼耽擱,篝架也都搭好,稍後我騎馬去鎮上,來回用不了多長時間。”田大春甕聲甕氣地道。

“不可,大春哥的腿傷剛好,不宜劇烈運動,還是我去吧!”雲峰說道。

“胡鬧,昨夜鬼譎四起,你們偏偏要陰天出行,若是中途大雨作何?”

黑色的柺杖狠狠戳在地上,田壟仁眉頭一皺,氣道“即便無風雨阻撓,沒有太陽的白晝,路上少不得一些孤魂怪異出來遊蕩,你們不要命了?”

兩個高頭大馬的漢子,被訓得蔫頭蔫腦。

“爹,那……”

田大春剛想說些什麼,卻被田壟仁打斷道“好了,多篝幾堆柴火,其他事待天陽明媚再說。”

說罷,佝僂著身子的田壟仁沒有多做停留,而是在村子裡轉悠,挨家挨戶地串起了門子。

每家每戶的停留時間不長,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便在戶主的陪同下,緩緩退了出來。

直到木匠鋪的時候,老村長在院子裡停滯了腳步,似乎想到了什麼,沒有進去。

不多時,樹葉颯颯作響,老村長離開了院子,就像沒來過一樣。

村子裡的氣氛沒有驚動王學的注意,也根本沒有察覺外面的動靜。

屋子內外都被上了鎖,王學生怕被別人看到自己的‘小金庫’。

何況,經歷了一系列的玄幻事件,又被血靈系統性的普及了下知識。

一番消化之後,正是他愁修行的時候,可沒有功夫分心。

不得不說,這個世界很不簡單,現在才覺得:前兩年真是白待了。

不說玄不玄幻的,就憑昨晚一群孤魂野鬼追著他跑,就顛覆了他正常的科學觀念。

好在,人類也不是軟柿子,有一定的修煉體系,也可能成為他在這裡的生存手段。

魂道和魄道的天地人三境界有點玄妙,據血靈的說法,就算是人境都不是那麼容易的。

在知道蘇雲舟勉強才算人境強者之時,他可就越發震撼了。

人境的存在是普通人眼中的‘仙師’,地境和人境還不成真仙了?

與此同時,一個細節的發現,血靈和夜靈能看出蘇雲舟的境界,那豈不是……

偷著樂的期間,王學也有些沮喪,這壓力不是一般的大呢!

“人境是魂魄之道的第一境,我怎麼也沒見過幾個人?”

遙遠的問題先不提,當下問題已經積攢了不少,王學問道“蘇大叔信裡提過‘武者’二字,這又是怎麼劃分的?”

“武者屬於武道一途,不入大道,勉強算作衍道,亦可說是魄道的一個小分支,或者說……是一個取巧之道。”

尋思了片刻,血靈組織著語言,緩緩道“人境是修士的起點,卻不是修煉的開始。

世間凡人居多,人境屬於脫凡之境。

在這片荒涼之地,怎麼會那麼容易有人境之上?這也是我沒有詳細說地境和天境的原因。”

“那人境之下怎麼劃分的?”王學好奇道

“人境之下?”

說到這裡,血靈又陷入了短暫的沉默,解釋道“人境之下,暫稱為凡境,凡境多是武道修煉者,分別是:武者,武師,宗師。

武道相較於魄道的修行要容易,二者又有必不可分的聯絡。

先入武道,再轉魄道,不僅打破了魄道的限制,也大大降低了門檻。”

“武道屬於魄道的分支,那魂道的分支?”王學抓住了細節,不禁問道。

“魂道沒有分支,不到人魂境便不會有太大質變。”血靈道。

“那魂道修行的前期豈不是要猥瑣發育了?”王學吐槽道。

“猥瑣發育?用詞雖有些不堪,卻是貼切的很。”

一聲低笑迴盪,血靈想起了什麼,說道“若非說人魂之下,我似乎見過一類人,他們被稱為‘偃師’。

修為不到人魂境,卻懂得機關巧術,善於隱匿自身,又不缺攻伐之技。”

“偃師?”王學暗暗記下。

“好了。”

舒了一口氣,血靈的聲音透著一絲疲倦,說道“武道有武道的捷徑,偃師有偃師的奇妙,可終究有很多弊端,你瞭解便是……

接下來,我傳你魂魄的修行法門與要訣,切莫被第二人知道,否則懷璧其罪,必招大禍。”

…………

疾風吹勁草,細雨綿如絲。

雨勢來的突然,田大春和雲峰先知先覺,提前帶人把搭好的篝火架遮了起來。

“這雨說來就來,若是晚上還沒有停,就有麻麻煩了。”田大春自怨自艾道。

“風雲多變幻,天氣不是你我能控制的。”

拍了拍身上的水漬,雲峰望了望陰沉的天空,皺眉道“我們應該慶幸聽了村長的話,沒有貿然去鎮上。”

“不錯,要不是我爹的阻攔,恐怕……”田大春說道。

“沒有恐不恐怕的,咱們這不沒去?”

打斷了對方的情緒,雲峰找出兩把油傘,轉而道“咱們還是將村外的火塔再檢查一遍,以免漏了雨,晚上可就真麻煩了。”

“好,那你去西邊的,俺去南邊的,正好去藥堂一趟,順便瞧瞧俺這腿。”田大春接過一把傘,一溜煙跑了出去。

經過雨水沖刷,村子一片泥濘,水窪漸多了起來。

快速檢查完村南的火房,田大春又東拐西拐的,踩著幾條沙礫石道,來到藥堂門前。

“韓先生,韓先生在家?”田大春止步不前,並沒有直接進屋,低聲呼道。

“誰呀?”

一個纖瘦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韓善娘看到來人,連忙道“大春叔,您在站在門外做什麼?這外面下著雨的,進來,快點進來啊!”

“嘿嘿,這不剛忙了一陣,腳上都是泥巴,不好把你家踩髒了。”田大春瞅著裡面一片乾淨整潔,不好意思道。

“您這話說的,鄉里鄉親的,哪有那麼多講究,您快進來吧!”韓善娘走出門外,趕緊催促道。

“善娘,是誰在外邊?”韓平生的聲音從裡屋傳出來。

“是大春叔來了。”

裡頭的話接完,韓善娘又朝田大春道“大春叔,爹爹還在裡面等著呢!”

“那,那添麻煩了。”田大春想了想,在門外的石階上蹭了蹭,才躡手躡腳地進去。

說實話,粗糙的漢子剛進門的時候,本還想著脫鞋,就怕味道大,那就更說不過去了。

“先坐吧!”韓平生捧著一本書,抬頭瞅了一眼,便又低下了頭,看著手裡的書。

“…………”

一波操作有點尷尬,可田大春沒有半點不高興,似乎習慣了這種情況。

“大春叔,您先喝點水,爹爹很快就看完了。”韓善娘小步徐來,笑道

“善娘,你去忙吧!”

抹了抹髒手,田大春連忙接過水,說道“折騰了半天,俺正好歇會兒。”

不多時,退到外堂的韓善娘拿著一把傘,匆匆朝外走去,似乎是去了一個廂房之中。

緊接著,一連串的聲響傳出來,先是低聲細語的關心和訓導,後面又是一聲聲叛逆的反抗。

隱約伴隨著軟糯糯的低泣,便是無奈的自責與求饒作為結束。

…………

“魂道始初,沒有任何修煉的法訣,若非是壯大靈魂,一則觀書閱本,二則冥想通靈。

觀書閱本:閱覽群書典籍,一來補充知識底蘊,亦能起到磨鍊意志定力與提高記憶能力的效果。

不過,讀書萬卷,不如活書一本,不能夠捨本逐末,要領悟書中的道理,有感其中,才能昇華靈魂。

人的精神終是侷限,故有冥想通靈,即心神觀看、體察、分析自己的思緒雜念,任雜念思緒流淌,不加予干涉,不肆意妄想。

此為觀自我:放空外身的存在,感悟內身的本質,久則自歸定靜,心意通靈,便可蘊養靈魂。”

窗外雨聲瀝瀝,盤坐在床上的王學模糊的雨簾,緩緩陷入自我的思緒中。

“血靈沉睡前,把魂魄的修行法門和要訣都講了不少,就是一通普及下來,腦殼有點漲,沒時間去理解,也沒來得及問一些事情。

好在講的方式很特別,就像寫在腦子裡似的,效率高的很,還不容易忘記。”

心想心念了片刻,王學就越發愁悶,轉而想道“有些悲催的,血靈說他消耗太多,沒法進一步指導自己,讓自己有問題去找夜靈那小暴躁,這……”

聯想到那一雙銅鈴般的黑瞳瞪著自己,他就腦殼疼,更別說夜靈解惑的時候,指不定多嘚瑟呢!

解釋的明不明白不知道,反正要是一言不合,人家肯定沒有錯。

輕的耳鳴耳聾,整個腦震盪,一意孤行的話,勢必會被夜靈吞到肚子裡,體驗一下消化系統的強大。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儘量,儘量自己解決吧!”王學打了冷顫,頓時收回目光,閉上了眼睛。

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修行的啟蒙教育不是那麼很難理解,而且血靈沒有傳輸過多太玄妙的知識。

受過高等教育的王學整理了一番,不就是要多讀、多看、多想?

對於一個讀了多少年課本,做了幾十麻袋卷子的工具人來說,顯然不是什麼太大問題。

尤其,冥想這麼耳熟的詞語,王學不禁想起瑜伽的一項技法?

有一段時期,原本身體的王學過度肥胖,他就瞭解過瑜伽,也嘗試練過。

可惜,高難度的動作不是他駕馭得了的,後來就只能改成常規運動了。

瑜伽冥想的真義是把心、意、靈完全專注在原始之初之中。

不得不說,真義也不是王學能理解的,字面有點意思,可深度點評就……

當然,魂道冥想和瑜伽冥想差別肯定是存在,可二者又有很多相似之處。

不在乎物質慾念,講究一種精神性的生命提升。

“觀自我?”

手頭沒有可以閱覽的書本典籍,王學緩緩撫平思緒,默默想道“這兩天的事情一個比一個突然,資訊量也有點大,我先試試冥想,釋放一下吧!”

不多時,盤坐的王學擺弄了一下姿勢,便不再有過大的動作。

風聲,雨聲,搖曳聲,屋外各種嘈雜,屋內卻是一片安靜,沒有任何動靜。

不知過了多久,一絲微弱的氣息忽然清晰。

那低沉的鼻音漸變粗重,透著一絲不安,轉而又是一陣激動,

害怕,興奮,憂慮,歡愉,哀怨,欣悅,慶幸,怡然……

一呼一吸之間,王學的氣息逐漸有了節奏,好似一個個音符在銜接,譜曲著一篇樂章。

雨勢越來越大,可王學的呼吸彷彿帶著情緒,越發自然而然,不為外界所影響。

那一刻,一切躁動的情緒變得溫順起來,王學的表情也越發輕鬆,越發安靜平和。

……

雲龍漸動,雨幕朦朧。

一片模糊的遠山,烏壓壓的雲層集聚而來,漸漸遮蔽了天際。

大地黯淡下來,陰霾籠罩在雲層下,也籠罩在雨田村每一位村民的心頭。

“俺滴個娘啊!”

搓了搓手,田大春走到門口,目不轉睛地盯著忽然飄來的陰雲,驚愕“這雨來的也太邪乎了。”

莫名其妙之間,他更加慶幸輕輕不已。

虧得沒去鎮上,否則趕在半道上,可不是尷不尷尬的事。

鎮子去是去不成兩說,搞不好人都回不來了。

風雨掩蓋了許多,包括氣味和聲音。

淅瀝瀝、嘩啦啦的聲音中摻雜著嗚嗚、咯咯的聲音,田大春沒有在意,搓了搓手,轉而回到了裡屋。

正準備坐的時候,眼見韓平生雙手捧著書卷,卻沒有閱覽的樣子,目光望著窗外。

“山裡的東西又在躁動了。”

窗外是模糊的,可密佈的雲層是那麼顯眼。

陰沉沉的雲層如粘稠的糊粥,只是這粥的顏色有點特別,烏暗中帶絲赤紅。

伴隨著雲龍捲動,那些赤紅越發多了起來,只是不經意看去也看不出來什麼。

“韓先生,你看完了?”田大春錯開了時間,似乎沒有聽到韓平生的自言自語。

“你坐在那把高椅上,將褲腿都捲起來,我幫你瞧瞧有沒有後遺症。”韓平生放下書,指了指旁邊的地方。

“好的。”

雙腿的毛病,沒少麻煩韓平生,田大春已經習慣了對方的表達方式。

尤其,對方都沒問什麼事,就明白了自己的來意,也讓他非常佩服的。

或許,醫者都是這麼厲害吧!

這想法就是田壟仁不知道,不然非給他倆嘴巴子,你以為誰都像你這麼憨啊!

“肌肉恢復活力,筋骨也已經癒合,我試試你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