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琮文尷尬的紅了臉,倒是稀奇。一個面相粗獷野蠻的男人,隱隱透出一股違和的訕訕。

“你沒老婆?沒孩子?”秦向晏眼神壓迫的望向他。

“我妻子是自由工作者,當初結婚的時候我們說清楚了,不干涉對方的事情,我們結婚也是,不該結的……”張琮文一板一眼的說道。

臉上的刀疤配上久經事業打磨的冷漠眼神簡直絕了。

換個人估計就得被嚇死。

“我有女兒,是我們商量試管生下的。”他不說了。

秦向晏只看就知道,他們夫妻倆可能物質上沒短著他們孩子,但估計也愛護不到哪兒去。

秦向晏實話說有些看不起這樣的婚姻和婚姻裡的人,但他知道自己沒有立場去評判。

這男人殺了自己的女兒還能和正常人一樣說自己有個女孩兒,好像天生就沒有愧對感,小花的存在很奇怪,和別人生命裡的NPC沒什麼區別。

真是亂套了。

“你怎麼確定我能把他帶出來?如果連我也出不來呢?”秦向晏銳利的問道。

張琮文似是提前想過這個問題,如流回答:“我可以輔助你,我會和你一起進入,有任何事情您都可以以自己為先考慮。”

“但我只有一點,如果真的找到他,希望您能施以援手,把我們都帶出來。如果沒有,出現任何問題,您都可以棄我不顧。”

沈青山挑眉,“殉情的話劇?”

張琮文搖頭,“不是,這只是我能拿出的態度和最大的賭注。”

沈青山點了點頭,大概是同情,但他絕不會因此讓秦向晏去,同情歸同情,他拿起桌上的東西。

“肖秦,男......”

他餘光看了張琮文一眼,見他依然冷硬的坐在那兒,面色不改。

沈青山收回視線,“你找了他多少年?”

張琮文彷彿被問到痛點,喉結滾動,啞聲道:“十幾年,不記得了。”

沈青山笑了,但眼裡緩慢冷下來,漸漸迸發出涼意,“他怎麼死的,到底是在什麼地獄,都跟我沒關係。”

“所以我不會讓秦向晏去,很抱歉幫不了你。”

秦向晏身體稍微僵了一瞬,就聽見沈青山繼續說,“看得出來你很愛他,但是你很自私,當然我也不是無私的人。”

他的眼睛快速的過了一遍手裡的東西,發現這張死亡報告摺痕很深,反而照片顏色的印記已經很淺了。

“如果秦向晏也上不來,那我豈不是很虧?”

沈青山冷笑著說。

張琮文剛剛猜到了他會這麼說,一時接不上話,進了那個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子他們不得而知,沒人能保證他們都能全須全尾的出來。

沈青山把東西摺好放回去,“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費盡周折未必也能廝守,況且,就算你真的將他帶回來了,真的就是對他好嗎?”

他恢復了對待別人不冷不熱的態度,溫和又不缺失距離感。

張琮文聞言開口,“那你呢?”

沈青山凝眸,“什麼!?”

秦向晏看過去,有些心亂,看著他們不說話。

“那你和秦向晏呢?你們也不是一個世界的,你們整天在一起對他來說就是好嗎?”

張琮文顯然有些失了理智,猩紅的眼努力剋制猙獰的情緒,儘管如此他還是有些歇斯底里,

“一人一鬼在一起已經聞所未聞了,你和我又差在哪兒了?”

!!!

沈青山氣急了,但他右手抓著秦向晏的手,感覺自己的手被冰涼包裹,他吊著的一口氣猛然吐出去,理智迅速歸位。

“是,我和你是沒區別,不管怎麼說,我都不會讓秦向晏去的。”

秦向晏被他們吵得頭疼,“我第一次發現,我去不去,去哪兒,都是我沒辦法自己做主的。”

“我還沒說什麼話,你們在吵什麼。”他想鬆開和沈青山十指相扣的手,但被抓的很緊。

張琮文不說話了,停頓了一下說,“我認識肖秦的時候是上大學的時候,他是蒼凌人,和我是一個寢室的,我們原本關係並不好,互相看不上。”

“然後有一次我無意中救了一個小孩,他看見了,我們才熟絡起來。”

“我知道的他家的事情很少,他幾乎從來不跟我說,我只知道他的爸爸媽媽很少管他,和家裡的關係並不好。”

張琮文挺直的腰背不明顯的彎了彎,有些無力的說:“其餘的我都不知道,也查不到。”

相處四年,可以說除了玩兒的好,其他的一點都不知道,秦向晏陷入沉思。

他拽了拽沈青山的手,“能查查他嗎?”

沈青山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應聲說:“好。”

秦向晏轉而扭頭,“我想去把他帶回來。”

沈青山心裡一空,他雙手將秦向晏的手攏在中間,沉默著不說話。

某些時候秦向晏就像是流沙,他根本握不住,然而害怕迫不及待地填滿他的心,不安也像是甩不掉的尾巴。

張琮文眼底劃過驚喜,兇惡的臉上多了些鬆弛。

秦向晏開口:“但是我有要求。”他看著張琮文說道。

張琮文毫不猶豫點頭,“你說。”

“無論回不回的來,在去之前我讓你和他結締契約,以魂為證,你要這輩子無條件服從和幫助他。”秦向晏指了指沈青山,“出來的一刻,立即生效。怎麼樣?能接受嗎?”

“可以。”張琮文立刻答應。

從此就徹底變成了合作。他來用自己的血作為結線,以後張琮文不論出發點是什麼,都不會傷害沈青山。

沈青山鼻翼張了張,一直忍著沒抬頭。

直到張琮文走後,他才輕聲開口,“我也去。”

秦向晏呼了口氣,瘋子送走一個又一個,這下輪到最瘋的了。

他心裡突然放下一塊大石頭一樣,明明什麼事情都沒有做,他想不出任何理頭,偏偏心裡輕鬆了不少。

面上看起來也高興。

秦向晏把沈青山從沙發暗層裡掏出的傢伙什又放回去,輕笑:“你還挺厲害,槍都能搞上。”

指尖揩去沈青山留下的眼淚,“嘖,你都沒哭幾滴淚,其實也沒多難過吧。”

沈青山不知道怎麼想的,伸手覆在他耳後狠狠的擰他的耳朵。

秦向晏感覺手上一涼,是沈青山鬆手了,他整個人坐在秦向晏身上。

秦向晏下意識伸手扶住他的腰,防止人掉下去。

沈青山:“你放屁,你什麼都不知道!你怎麼這麼欠揍。”他哭著趴到秦向晏的肩膀上哭。

秦向晏抖了抖腿,身上的人跟著一起癲了一癲,不怎麼正經的說道:“你又是擰耳朵又是捶我的,說不定換成人早就被你打死了。”

沈青山沒理他,在秦向晏衣服上蹭了蹭眼淚,“我也去。”

“別鬧了,那是死人去的地方,更何況你還有其他事情要做。”他對沈青山的這種舉動其實有些免疫了。

動不動就大水衝了龍王廟,他前後也是有幾次經驗,所以不覺得驚訝。

沈青山不放心:“你還會回來嗎?”

秦向晏笑了,“實話給你說,我之前去過陰曹地府,你猜怎麼樣?”

他開玩笑似的說,沈青山又擰了他一下,起身,雙手掐著秦向晏的脖子,“你最好是好好跟我說,不然你想都別想。”

秦向晏投降的點頭,一副我什麼都招的樣子,“我之前去過,但是人家都不收我,還沒到門口呢,就被攆回來了。”

他靠在沙發上,沈青山面對面坐在他身上,秦向晏故意的抖了抖腿,沈青山一驚,連忙抱住他。

他問:“然後呢?”

秦向晏壞壞的笑起來,美豔動人,沈青山看愣了。

這絕對是秦妲己!

秦妲己開口:“所以我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後來有一次,我又進去了,陰兵不讓我進,我就偷偷進去,結果上了十殿,他們又把我攆出來了,還說別讓我搗亂。”

秦向晏笑道:“那地方不收我,我不回來我還能去哪兒?”

沈青山這才稍稍放下了心,但還不夠,病急亂投醫,“那你們就在這裡進去,出來的時候還在這裡,到時候你跑不了吧?”

秦向晏愣住,隨後眯著眼看沈青山,“不該吧。這事兒不應該是你和申凡密謀嗎?你還聽取當事人的意見?”

“那我就告訴你吧,建議你把我放了,這樣最好。”

沈青山推開他,覺得確實如此,他不該問秦向晏,問不出一個正經問題。“萬一張琮文有其他心思怎麼辦?”

秦向晏寬他的心,“你看他像是有其他想法的人嗎?而且他身上有的東西,我估計都是肖秦教他的。”

張琮文字身屬陽,命格硬,一輩子不出意外的話是不會和這些事情掛鉤的,除非是他自己非要擠入這個世界。

“沒有特別大的本事,到了任何時候他一個人都不能拿我怎麼樣。”秦向晏繼續說。

沈青山不否認,“我需要做什麼?”

“做我的護法,期間我們下去的時間很有限,我還好,張琮文是一個人,他如果出現了意外,可能就永遠回不來了。”秦向晏捏了一顆糖塞進沈青山的嘴裡。

“所以你得在這邊看好他的身體,如果時間到了,我們還沒上來,你就得開始招魂了。”

沈青山記得,魂魄離體,時間越長對這個人的損耗越大,下陰這種事情更是,按照體質一個人最多隻能下去半個小時,這是極限。

如果到時候人沒上來,估計就得永遠留在那邊。如果運氣好的話,用招魂的方式,能為魂魄離體者引路,有可能撿回一命。

沈青山半信半疑的看著他,“你沒騙我吧。”

秦向晏點頭,“當然。”

“你為什麼最近不生氣了?”沈青山還是覺得有鬼。他放心不下。

“突然感覺生氣也沒用,你太倔了。”秦向晏一臉的無奈,想要起身。

但沈青山就不讓他起,雙腿盤著他的腰,死死不鬆手,“不說其他的,無間地獄我聽說過一點,你們去了真的還能回來嗎?你保證?”

秦向晏索性就這麼抱著他去曬太陽,“應該吧,以前沒去過。”

!?

沈青山猛地掐住他的下巴強迫他跟自己對視,“你都沒去過你還敢去?”

說什麼不回來去哪兒,這不是還有回不來的風險麼。他不滿的看著眼前的人,“你個死騙子,死狐狸精,真的,你不如直接把我帶下去,我心裡安心。”

秦向晏偏頭,想要躲開他的禁錮,然而沒躲開。

“不可能,我會回來的,你放心。”秦向晏說道。

沈青山一下從他身上跳下來,拉著他轉了道,站在電梯裡面,按著一個按鈕不鬆手。

突然電梯裡面彈出來好幾個金屬箱,秦向晏驚訝,“我靠,這什麼?”

沈青山開啟其中一個,一把......說不出型號的槍!?秦向晏腳下踉蹌,“你什麼時候弄的?你瘋了嗎?冷兵器是滿足不了你?”

“M16,AUG。”沈青山語氣淡淡的說,“這裡的任何一把槍都能讓人的腦漿亂飛。”他危險的看了看秦向晏。

沈青山又開啟另一個,裡面大大小小放著紅色透明液體,秦向晏一抖,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我沒惹你吧。”

他直覺這個應該是最危險的,這不是生化武器麼。草!

“這個東西可以在空氣迅速揮發,無色無味,很快就會讓人頭暈目眩,然後會讓人想撞牆而死,到最後腦漿就會像打碎的西瓜一樣散落滿地,估計整個頭都不復存在。”

沈青山故意陰冷的說,眼緊緊盯著秦向晏。就像是大蛇看上的獵物,志在必得。

“不過你不用怕,你要是安然無恙的出來了,這些東西以後就永遠消失了,要是你沒出來,我就不好說了。”

沈青山:“你不回來,張琮文也別想活著出這個門,所以你回來好不好。”他將金屬箱往牆裡一推,竟然直接進牆裡了!?

秦向晏牙根都有些發涼,他現在才知道自己到底招惹了個什麼人。

冷血,偽善,精分,還是個神經病。

他艱難的吞了吞口水。

沈青山這才滿意的抱著他的脖子,“你必須回來,我什麼都不怕。”

秦向晏閉了閉眼,把震驚的情緒全部收起來,伸手掰開他纏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你用別人威脅我。”

“沈青山,我真的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張琮文,劉立國威脅我,我都不在乎。但是我沒想到,你竟然用別人的命威脅我。”秦向晏麻木的笑道。

沈青山原本笑意盈盈的臉突然頓住,心下一慌,“我,我是害怕,我太害怕了。”

他連忙追上秦向晏離開的腳步,解釋:“我嚇你的,我不會這麼做的,我只是想讓你回來。”

他無助的說,總是企圖在壓在秦向晏身上的上帝天平壓上沉重的砝碼。

“你信我,我真的不會的。”他不想剛和秦向晏關係轉好就又生氣,他連忙認錯。

“對不起我錯了,我,我不該這樣,我不會傷害他們的,不會傷害任何人。”他說。

秦向晏看著他,“真的嗎?”

“真的!”

只要你回來,就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