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幕上懸浮一句,“友情贈送。”下方附上了一個檔案。
沈青山點開了那個檔案的符號。
張琮文,四十五歲,臨桃人,畢業於臨桃大學,二十八結婚,妻子白河時,兩人都畢業於這個學校。
這個生平放在普通人里根本不起眼,沈青山往下滑,看的認真。
申凡挑了挑眉,“看什麼呢這麼認真。”
沈青山看了一遍,把手機遞給了他,申凡好奇的接過去,“張琮文?這誰啊?”
沈青山:“不認識,一個法醫,他今天給我打電話說秦向晏的事情了。”
申凡抬頭,沈青山說道:“就是他,知道了秦向晏,試圖威脅我,讓秦向晏幫他忙。”
申凡哦了一聲,“嘶~他這個照片我的媽,這也太......粗獷了。”
光看照片還真看不出來是個法醫啊。
“等等,你這資料是從哪兒弄得?”申凡目瞪口呆,拿著手機,下不去手。
沈青山白他一眼,沒理他的問題,“四十五歲了,膝下只有一個女兒,還只有五六歲大,這點看起來似乎相對普通人晚了一些。”
申凡不以為意,“那怎麼了,四十多要孩子的也不少啊,這個能看出什麼嘛。”
是看不出什麼。
申凡神情突然嚴肅起來。
沈青山注意到,問他,“怎麼?”
“其他的倒也沒什麼,但他二十八歲結婚,同年去了蒼凌市。”
蒼凌市……
“蒼凌市是道家聚集地。”
沈青山眼下略有些驚慌,隨後眼底猶如三尺寒冰,凍得人直髮顫。
申凡悄悄看了看他的臉色,“其實......可能也還好吧,蒼凌有很多道士,但是可能跟張琮文沒什麼關係。”
沈青山看他,“你說的蒼凌市是道家的聚集地是什麼意思。”
“道家分門派類,全真派,正一派,靈寶派,還有茅山和淨明。”
“五個門派分別自成一系,但道家老祖宗可能是算到了當今分裂的局面,於是每家掌門之間互相牽制,就怕一家獨大。”
沈青山頭昏昏漲漲的,這麼多天睡不好,吃不下,聽別人說話都得強打起精神。
“然後呢?”
申凡:“這幾家和一些其他不入流的大家,大多數都在這個地方紮根,老宅子基本都在蒼凌市。”
“所以我更好奇,他去蒼凌市會不會和這個有關係,前後在那兒待了十年,結婚也是在那邊結的,但張琮文和白河時都不是蒼凌人,這點比較奇怪。”
沈青山記得檔案內容,他去蒼凌是自主服從工作調配,他去蒼凌到底幹什麼。
“確實奇怪,無論從哪兒出發考慮都不能理解,他家是臨桃的,按理說他回去也應該是回臨桃啊,怎麼拖家帶口的拖來這兒了。”
沈青山沒說話,揉了揉眼角,乾澀的睜不開眼睛。
申凡把手機還給他,有些認真的說道:“其實你得做好準備了。”
“這不是個好兆頭。”
沈青山抬眸,眼底無光,沉的嚇人,“我知道。”
申凡吐出一口濁氣,靠在靠背上,語氣確實極其認真,“沈先生,我這是最後一次告誡你。”
“如果可以的話,請放秦先生離開,或者把他交給我。”
“秦向晏生前我看不見,有沒有做惡事我也不清楚,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他身上很複雜,絕非普通人。”
沈青山搖頭,斬釘截鐵地說道:“不可能。”
申凡輕笑,似是無奈,“如果有一天他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希望你能好好的把他藏起來。”
“你們這樣,到最後一定不會善終,這句話是我最後一次說了,希望你能考慮清楚。”
逆天而行,無異於與天作對,平靜的海水會漲潮,無端的禍事會悄然降臨,這又豈會是能輕易接受的。
沈青山懂,但他什麼都沒說,離開了這裡。
他沒回家,而是去了一個小巷。
繁雜的街道清冷陰涼,圍牆將一個院子圍的透不過一點光,沈青山穿過一家打醬油的小門店,徑直朝小巷深處走過去。
盡頭側面有一個院門。沈青山輕車熟路的推開了門 ,裡頭沒有人。
“老師傅,你在嗎?”
裡屋傳來動靜,沈青山抬腳上了臺階,站在門口敲了敲門,“師傅,你在幹什麼?需要幫忙嗎?”
屋裡慢慢悠悠走出來一個佝著背的老奶奶,手上杵著柺棍,看見沈青山來了,笑呵呵說道:“呦!你來啦。”
沈青山淺笑著點點頭,“您幹嘛呢?用幫忙嗎?”
老奶奶是申凡介紹認識的,老奶奶親人,見誰都是笑嘻嘻的,任誰都想不到這老奶奶是個狠角。
老太太擺手,“不用不用,我一個人閒著沒什麼事兒,打了一點槐花醬,走的時候弄點回去,我老太太一個人也吃不完。”
沈青山點頭。
老太太招呼著他到院子裡,“有段時間沒來了啊,碰上什麼事了?”
沈青山攙著老太太一愣,隨後開口,“瞞不住您,後輩確實有事情想請教一下您。”他將老人扶至那把破舊的太師椅上。
看得出這院子有些時日了,破舊勝在整潔,老太太一人也樂得自在,躲個清閒。
“想要問什麼就直說吧,老太太我知道的就一定會告訴你。”
沈青山:“師傅,這世間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瞞天過海。”
老太太那雙犀利的眼直直地看著他,其中審視的意味深重。枯槁如同殘葉的手,指著天,字句清晰的說道:“絕無可能。”
老太太伸出手不怎麼靈活的勾了勾手指,“你過來。”她對沈青山說。
沈青山靠近了些,老太太硬邦邦的手抵住他的額頭,“我三老太,就沒見過這世上能瞞天過海的人。”
“青山,你身邊有個大禍患。”
沈青山一顫,今天到底是怎麼了,怎麼突然都說這個,他垂下眼皮,保持著半跪的姿勢。
他悶悶地說:“我知道。”
三老太鼻腔裡出了口氣,食指指著他的印堂,隱隱泛紫,時有時無,她不明顯的扯了扯嘴角,“那位倒是個有情義的。”
沈青山不解:“您這是什麼意思?”
三老太看他的眼睛,驀然收回了手,“沒什麼,老身多餘的不說什麼了,不過有一件事情你務必記住。”
沈青山點頭,蹲在她身邊,“您說,我聽著。”
老太太沉聲:“絕不可違逆天命!”
語罷, 沈青山手上不由得收緊了力度,喉嚨也跟著發緊,他紅著眼慢慢的抬頭,輕聲問道:“師傅,我明明已經很努力。”
“但是為什麼所有人都在勸我放棄。”沈青山啞著聲音,定睛看著三老太。
......
三老太深深嘆息,“你起來吧,你想說什麼老太太我也知道,你什麼情況我也清楚。”
“不過,我幫不了你。”
意料之中,沈青山緩慢的站起來,“那您知道什麼人在死後身上會是紫色的光嗎?”
紫色的光!?
三老太彷彿驚醒了一樣,手止不住的顫抖,沈青山站在一旁邊,默默的等著。
老太:“位......位列仙班!”
沈青山被他的話一驚,“您說什麼?”
三老太眼睛瞪得囫圇圓,淡薄沒有血色的嘴抖了半天說不出話,彷彿被恐怖的事情夢魘住了。
沈青山見勢不對,連忙上前:“師傅!?怎麼了?”
老太太被他一推,回了神,隨後猛地看向沈青山,指尖狠狠掐著指節,嘴裡陣陣有詞,彷彿是在起卦。
老太太突然出聲:“是紫光!”
沈青山點頭,不解這是怎麼回事,“是紫光,我就是問您一嘴,這有什麼說法嗎?”
三老太抖著手去摸桌上的茶水,緩不過神的飄然道:“孩子,你且回家吧,我還是那句話,讓他走吧。”
沈青山難得生出焦急,他有些不甘心,“您告訴我吧,我......”
老太太起身,腳步生風的從屋裡拿出一沓符紙,還有幾枚銅錢,遞給沈青山說道:“你拿著,有些事老太太我不能說,你聽我的孩子,有些地方不能去,有些人......也不是我們能左右的。”
三老太交給了他這些就關門進屋了,猶如身後有洪水猛獸追著一樣。
他一人站在院裡,手上的符紙被風捲起邊角,氧化的銅錢只能看見綠色,沈青山腦子裡像是被倒了一鍋渾水,看不清,也不知道水裡到底是什麼。
……
他只是喜歡上秦向晏了而已。
他回家的時候秦向晏還在那兒曬太陽,他由心的淺笑,換了鞋走過去,“會不會難受?不然去地下室待一會兒?”
之前出去一天就不行了,現在倒是整天曬太陽。沈青山疲憊的蹲在他身邊,用臉蹭了蹭他的手臂。
秦向晏沒推開他,反而開口問道:“去哪兒了。”
沈青山找了個椅子,坐在秦向晏旁邊。他很久沒有這麼靠近秦向晏了,總是控制不住自己想往他身上靠。
“去找申凡了。”
“你們說了什麼?”
“沒什麼,就說了說張琮文,他懷疑張琮文和蒼凌市有淵源。”
秦向晏閉著眼聽他講話,“小花的法醫父親?”
沈青山靠在他身上點了點頭,不意外秦向晏知道他。
“秦向晏,我該怎麼辦啊?”
......
秦向晏默默睜眼,偏頭看自己肩膀上的人,眼皮有些紅,蓋住了黝黑的瞳孔,一臉乖順的枕在自己肩上。他輕輕的撫開沈青山額頭的頭髮,溫柔的低聲說:“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希望你能想清楚你接下來的決定。”
他會不會因為你的決定變成我們都接受不了的後果,現在的時間會不會因為我們殊途同歸成為了罪惡的無字天書。
沈青山僵住,眷戀的抓住秦向晏的手死死的覆在自己額頭上,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想明天讓張琮文來家裡,聽聽他怎麼說,可以嗎?”
秦向晏配合的張開手掌,還幫他捏了捏額角,“你認為呢?你決定就好。”他輕聲說。
沈青山哭了。
惡作劇一般將淚水都抹在了秦向晏的手上,就是不鬆手。
秦向晏把他推開了一點,老公一下子跳在他身上,有些得意的看著沈青山,彷彿在說‘看,把你推開了吧,還是我最受寵。’
秦向晏:“幫我洗一盒草莓拿過來,我想吃了。”
別人有酒癮,他有草莓癮。
沈青山乖乖點頭,“知道了。”
洗完之後又黏在了秦向晏身邊,兩人一貓在陽臺坐了很久,直到太陽落山了,秦向晏突然提出想要去地下室看看。
沈青山沒攔著,說道你去吧,我打個電話。
手裡的檔案還有半個小時就銷燬了,沈青山將張琮文的電話記了下來,然後撥通。
鈴聲只響了兩聲,張琮文接的很快。
沈青山:“我是沈青山。”
張琮文大概是不苟言笑,每一句話都很冷硬,“我知道。”
“您如果想清楚了,我們可以定下時間了。”
沈青山不急著回答,而是反而:“張琮文,你十七年前去蒼凌市也不是單純的工作排程吧。”
電話那頭突然噤了聲,沈青山眼中越發凌厲,“六年前來到迎陽,也是被迫。”
張琮文吸氣說道:“不愧是您。”
沈青山沉默,不久說道:“明天來我家。”
“可以。”
沈青山聽他答應之後就掛了電話,轉頭秦向晏就在大門看著他,“說完了?”
“嗯,明天他來家裡,我想看看他到底想幹什麼。”
秦向晏:“我猜他可能是在地下室裝了監控。”
沈青山也是這麼想的,不然張琮文是怎麼發現秦向晏不是人的,除非當時地下室有監控,他們沒發現而已,事後張琮文調取了監控。
“我知道,沒事的,什麼事情都不會有的。”沈青山低喃。
秦向晏拿過水盆去澆花,“明明你很不安。”
沈青山和他一起澆花,總之能不離開秦向晏就不離開一點,跟的很緊。現在變成了一個人身後總跟著一人一貓。
“嗯,我很怕,但是你在就沒事。”這比未知更讓他害怕。
......
秦向晏白天坐在陽臺,什麼也不幹,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每次沈青山見他這樣都很不安,總想讓他做些什麼,打遊戲或者看電視也好。
不然他總有一種這個諾大的別墅只有他一人的錯覺。
沈青山:“你......今晚還在客房睡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親向晏抬起鳳眸,“你呢?想去哪兒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