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劍走出拱橋縣三高的校門，回頭望了望整個校園，心中有些留戀，畢竟他在這裡唸書兩年時間了，馬上就要上高三了，這次的離開後，就再也不能過校園生活了，再也沒有考大學的機會了。因為父母離婚，他不得不離開校園，踏入社會去掙錢養家，儘管他才十九歲，儘管他體格單薄，沒辦法，因為父母已經都棄家出走了，只留下他和弟弟。
離開學校，雲劍沒有直接回家，他揹著書包心事重重地來到了北灣村村北的遼河邊，這也是他最愛去的地方，每到心情低落或想事情的時候，他都會來到這裡。
在經過遼河南岸的河堤大壩時，雲劍就看見有兩個村婦正蹲在大壩南面葦塘邊洗衣服，他眼尖只瞧一眼就認出是村裡黑蛋媽和胖嬸，知道兩人最愛八卦，很是招人煩，雲劍平時心裡就特別討厭她們。所以他只當沒看見他們，繼續往大壩上走。
而兩個婦女也看到了雲劍。倆人就邊洗邊小聲嘀咕著，她們以為雲劍聽不到。
“你看，剛才過去那個孩子不是老柳家的小劍嘛，他怎麼不上學了？”胖嬸說道。
“哎，他家大人都不學好，孩子能學好才怪呢。你知不知道，小劍他爸在外有別的女人啦，他媽媽不要他們了，走了。”黑蛋媽小聲說道。
“知道，他爸爸也走了，去找外邊的女人去了，就剩他和他小弟了，他奶奶也氣得夠嗆，但管不了。”
“就他爸那樣，像個蔫憋球似的，還能有女人跟他？”
“你可別看人蔫，老話說的好，蔫巴人固動心。”
坐在大壩上的雲劍耳朵挺尖，她們小聲說的話都慣入了他的耳鼓，聽後氣壞了，心裡罵道：瑪德，敢說我爸媽的壞話，當面羞辱我啊，真是缺德帶冒煙的，看我怎麼收拾你。想到這兒，雲劍回頭找了幾塊石頭，裝進了書包裡，然後，他站起身舉起書包用力投到離她們不遠的水塘裡。
就聽“咕咚”一聲響，水塘濺起好大的水花噴了她們一身。同時，好大的響聲把正洗衣服的黑蛋媽和胖嬸嚇得“哎呀！”“啊！”直叫，黑蛋媽被驚得把那剛擰完水的衣服掉到了水塘裡，再看胖嬸被嚇得腳都沒站穩，從蹲著的石塊上滑下來，坐在岸邊的草叢裡，弄得一屁股泥。
“好，你個兔崽子，有娘養，沒娘教的玩意，你敢嚇唬老孃，看我不揍你！”黑蛋媽起身就追著雲劍罵。
雲劍心裡感到小小的得意，他沿著遼河堤大壩向西跑去，一邊跑一邊回頭看黑蛋媽，揚著手，嘴裡還不停地喊著：“你追啊，你追啊！”
黑蛋媽追出有五、六十多米，她實在跑不動了，捂著肚子，蹲在大壩上喘著，手指著前方，“兔崽子，等我回去告訴你奶奶，讓她好好修理你！”說完站起身往回走去。
雲劍見黑蛋媽往回走了，這才停下腳步。其實，雲劍今天來村北大壩，就是想把書包扔河裡，不想念書了，他決定踏進社會，掙錢養家。本來心情就不好，而偏偏遇到黑蛋媽嚼舌根，說他爸媽的不是，這才惹怒了雲劍扔書包砸水噴她們。
事後，雲劍看見黑蛋媽和胖嬸端著盆朝北灣村走去，知道她們是回家了。於是，他就坐在大壩上，用手平摸著前胸，深吸一口氣，使他那急跳的髒得以緩解，不過，煩躁的心情，仍無法釋懷。他望著那寬闊的河面，剛才黑蛋媽和胖嬸說起他爸媽的事情，是他心裡揮之不去的隱痛，幾天前家裡發生的變故又浮現他的眼前……
那天晚上，爸爸從外地回來。他們一家吃完晚飯，媽媽給爸爸洗衣服，不知道為什麼，媽媽跟爸爸吵起來，雲劍聽出來可能是因為一個女人。他沒敢吱聲，拽著比自己小六歲的弟弟雲橋躲進西屋裡去了。
雲劍幾乎天天跟弟弟在西屋睡，他很喜歡雲橋。記得弟弟剛出生不久，媽媽特意找來了村裡最有學問的老先生，給弟弟起名字。那個老先生結合他名字裡的“劍”字，給弟弟起了個“橋”，這樣兄弟倆的字合起來就是“劍橋”，與英國的“劍橋大學”中的兩個字相同，意思是期盼兩兄弟將來學業有成。
雲劍把弟弟哄睡後，自己卻睡不著。爸媽的吵嘴可以說的家常便飯，已經讓他見怪不怪了，不過他還是很反感，心裡很煩，又不敢說。難道每個家庭都是這樣生活的嗎？他弄不明白，那一晚，雲劍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迷迷糊糊地睡著的。
第二天早上，雲劍懶散地從西屋的炕上坐起，揉了揉眼睛，抻了抻腰，然後用手輕輕挪開弟弟壓在他身上的小腿，又給他掖上被子，讓他繼續睡。
雲劍穿上鞋，來到外屋洗臉，洗漱後，他環顧了四周也沒看到爸媽，就輕聲喚起。“爸——媽——”雲劍喊了好幾聲，也沒聽到爸媽的回話，他又來到東院的奶奶家找，結果還是沒有。問奶奶，奶奶只是坐在那裡愁容滿面，像是哭過，但沒見流淚，雲劍問她也沒作聲。
雲劍有種不祥的感覺，他跑回家，在屋裡四處找著什麼。其實，他是在找爸媽是否留下什麼東西。雲劍想，媽媽是不會一聲不吭地離開家的。突然，他發現在飯桌的盆底下押著一張紙，他立刻拿在手中，眼睛盯著紙上的文字，上面寫著：大兒子，媽對不住你和小云橋，你爸在外不學好，掙錢也不交家，都給了外邊的一個女人，媽實在沒辦法，只能離開這個家了。你爸昨天晚上半夜就走了，去外地了，一定去找那個女人去了。我們已經決定協議離婚，媽想帶你和雲橋一起走，可你爸說什麼也不讓，說你倆是老柳家的根。所以別怪媽狠心，媽走了，別找媽，你要好好照顧你弟弟。媽媽淚別。
看到媽媽留下的文字，雲劍嗚嗚地哭了，淚水順臉流下。哭聲把小云橋驚醒，他光著腳從西屋跑出來，到了哥哥的身旁，“哥哥，你怎麼哭了？媽媽呢？”
小云橋對爸爸感情不深，主要是因為爸爸經常在外邊打工的緣故吧，他心裡就知道媽媽和哥哥對他好。看到哥哥哭得厲害，他也跟著哭，“哥哥，哥哥，我要媽媽，我要媽媽！”他一個勁地搖著哥哥的手臂。
雲劍蹲下來，把弟弟摟在懷裡，抽泣地對弟弟說：“弟弟，媽走了，爸也離開家了，以後就得哥哥來照顧你了，你要聽話知道嗎？”說著他又埋頭哭起來。小云橋什麼也不懂，看哥哥哭，他就跟著哭……
想到這兒，雲劍眼淚情不自禁地流下來。此刻的大遼河正是漲潮時段，河水由西向東倒灌，河水湍急，暗流湧動，河兩岸的蘆葦浩浩蕩蕩，碧綠成片，河面的上空鷺鷥成群，上下飛舞。
這要是以前，每當看到眼前的情景，雲劍會很興奮，因為他平時最喜歡到這裡玩，喜歡看這裡的景色，尤其是夏天和冬天，這裡更是孩子們的樂園。夏天，他們會在這裡游泳，有時進行遊泳比賽，每次比賽，雲劍都是遊在最前頭，他可以輕鬆地遊遼河一個來回。有時他們會到蘆葦蕩裡掏烏雞蛋。去年，也在這個時候，他掏了十多個鳥蛋回家煮給弟弟吃。把弟弟樂得舉著熟了的烏雞蛋，在屋裡跑來跑去。
每年的冬天，這裡封河之後，雲劍就和小夥伴們就會在河面上滑冰車，尤其趁著夜色滑冰車，那是最好玩的。皎潔的月光的把冰封的河面映得鋥明瓦亮，孩子們玩得盡興時會忘了時間，有時得由家長連拉帶拽才肯回家。
而此刻的雲劍，一個人坐在大壩上，沒有往日的興奮，浩蕩的葦塘被風吹的沙沙作響，讓他覺得蕭條，頭頂烏鴉的盤旋鳴叫又讓他覺得格外孤獨淒涼。想到父母的離婚，且雙雙離家出走，雲劍就像被當頭捱了一棒，腦袋又疼又暈。
“哥哥！哎呀！”小云橋的叫聲把雲劍嚇了一跳，他忙轉頭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