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城本來就有上巳節到水邊踏青的習俗。

當秦知府一行人到達城郊的河邊時,河岸兩旁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顧夫人扶著丫鬟的手,慢慢下了馬車。

陽光照在她的衣衫上,那用銀線繡成的芙蓉花璀璨豔麗,一下子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同知大人的原配周夫人最先走了過來,先朝秦知府行了一禮,便對著顧夫人笑道:“夫人這一身衣裳可真好看,不知道是在哪個繡坊定做的?”

顧夫人含笑道:“這身衣裳是梅香繡坊的史繡娘做的。”

她正要借這個機會,替史繡娘多說幾句好話,卻見周夫人的目光落在了她身後。

顧夫人順著周夫人的視線看去,就見沈氏也已經下了馬車,正朝自己走來。

晌午的春風已經沒早上那麼寒涼,沈氏便把外面的斗篷脫掉了,露出裡面的水綠色夾衣,藕荷色的長裙。

相較顧夫人的衣衫用的是名貴的杭緞,沈氏身上的夾衣和長裙卻是用的普通的細棉布。

細棉布本來無甚稀奇,真正讓顧夫人失神的是夾衣上所繡的玉蘭花。

那些玉蘭花不知是用何種繡線繡成,不僅如真花一般大小,而且玉黃中帶一點白,簡直就像是真正的玉蘭花。

這些玉蘭花分佈在前襟、衣襬等位置,或是盛開,或是含苞待放,就猶如一幅疏落有致的玉蘭花圖。

在這些玉蘭花的襯托下,遠遠看去,沈氏就如同林中的玉蘭仙子一般,清雅脫俗,美得不似凡人。

等沈氏走得近了,顧夫人和周夫人才發現,沈氏衣衫上的玉蘭花,竟不是用繡線繡成,而是用絹紗布料剪裁好,一層層的堆繡上去。

因為花瓣的邊緣部分,用了同色的繡線加上鎖針固定,因此遠遠看去,才會覺得這些玉蘭花是繡上去的。

周夫人原本覺得顧夫人的衣裳已經夠漂亮了,如今看到沈氏的水綠色夾衣,才知道什麼叫做巧奪天工。

“世上竟有這樣美麗的衣裳,我今日才算是見識了。”周夫人圍著沈氏轉了一圈,嘖嘖稱讚道:“這衣裳是哪來的?”

沈氏大大方方的笑道:“這衣裳是霓裳繡坊的沈娘子所做。”頓了頓道,“我聽說南方去年遭了災,今年綢緞的價格一直在漲,有些人家連最普通的素緞都買不起了。我便想著,有沒有什麼布料可以代替綢緞,讓大家同樣穿得起漂亮的衣衫。”

“正好霓裳繡坊的沈娘子和我的想法不謀而合,我有一次跟她提起省城的細棉布,她便生出了用這細棉布做衣裳的想法。”

“這細棉布價格不貴,普通人家就能負擔得起。而且這上面的剪貼繡,費時也不多,一身衣衫算下來不過一二兩銀子。”

秦知府聽到這裡,忍不住點頭道:“你們能想出用細棉布做衣裳,倒的確是個好主意。這布料既便宜又好看,確實該推廣開來。”

沈氏微笑道:“公爹這麼說,兒媳就放心了。兒媳還怕穿這細棉布,會丟公爹的臉呢!”

秦知府道:“怎麼會?本府作為府城的父母官,自然是願意人人都能穿得起漂亮的衣衫。何況衣衫不在布料名貴,只在精心製作。依我看,這用細棉布做的衣裳就很好,既便宜又大方。”

顧夫人聽著秦知府的這番話,臉色有些微變。

她知道秦知府不是在說自己,可是自己兒媳表現得如此懂事,更顯得自己這個做婆婆的不懂百姓的艱辛。

那一刻,顧夫人的臉色因為羞愧,都有些發紅。

好在秦知府很快發現了顧夫人的異樣,便把話題轉開,又問顧夫人要不要去別處逛一逛。

顧夫人和秦知府走後,周夫人看著沈氏身上的夾衣道:“你這夾衣好看是好看,可是太薄了一些。這麼冷的天,你穿這麼少,不怕凍壞身子嗎?”

沈氏笑道:“這夾衣看著薄,其實很暖和的。”

周夫人搖頭道:“我不信,這麼薄的夾衣,怎麼可能暖和?”

沈氏道:“這夾衣裡面用的不是棉花,而是蠶絲。這蠶絲比棉花還要保暖,只用薄薄的一層,就可以抵得上一斤棉花。”

“你說的可是真的?”

沈氏笑道:“我騙夫人做什麼,夫人不信摸摸我的手,就知道了。”

周夫人聽了,果真摸了摸沈氏的手,這才發現沈氏的手一點也不冰涼,不像是受凍的樣子,這才有幾分相信。

“早知道有這樣的好東西,我也該做一件這樣的夾衣。”

沈氏道:“夫人現在做也不晚啊!我可知道,沈娘子那裡的蠶絲並不多。要是夫人去晚了,那這蠶絲夾襖可就沒有了。”

周夫人道:“那我明天就去。”

兩人說著話的時候,沈士奇則與衛宴在另一邊的河岸上一邊走一邊聊天。

沈士奇今日穿的是天青色的外袍,上面同樣用的是剪貼繡的繡法,只是繡的不是花卉而是墨竹。

那墨竹遒勁有力,枝幹蕭疏,配著天青色的布料,格外相得益彰。

沈士奇本身就帶著大家公子的清貴氣質,配上這一身長袍,越發顯得他風度翩翩。

而衛宴站在他的身旁,穿的是一襲銀灰色長袍,長袍上繡的也是墨竹。

兩人都長得丰神俊朗,穿著同樣繡著墨竹的外袍,走在一起,立時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這些人中,有不少是未出嫁的少女,看一眼,就羞澀的低下頭。

沈士奇看得有趣,便朝衛宴道:“衛兄,剛才我數了數,有七個少女偷看的是你,而偷看我的不過才五個。看來衛兄的魅力就是比我大啊!”

衛宴懶得理會他這一番話,只淡淡一笑。

沈士奇自覺無趣,走了一會兒,忽然開口道:“衛兄,剛才有個男子好似朝我看了一眼,這人莫不是看上我了?”

衛宴輕咳一聲:“你別想多了。他看得應該不是你,而是你身上的外袍。”

“哦,我知道了。”沈士奇後知後覺道:“難怪你家娘子分文不要呢,原來是拿我和我姐做活招牌呢!說來本公子長得如此丰神俊朗,肯定能給你家娘子招攬不少生意。不行,本公子好像有點吃虧了。”

衛宴沒理他,只是自顧自的往前走。

沈士奇緊追幾步,“衛兄,等等我。”

衛宴邊走邊道:“我已經看見我家娘子了。恕我不能奉陪了,沈兄你自己慢慢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