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秀跟著衛宴去看孟老先生的時候,老先生正躺在軟榻上喝粥,整個人比從前憔悴許多。

雖然從衛宴那裡知道,孟老先生病得不輕,可是看到孟老先生憔悴的模樣,沈秀還是有些吃驚,沒想到孟老先生病得這麼重。

倒是孟老先生很看得開,看見沈秀來看他,便招呼她上前。

“沈丫頭你來得正好,這幾日天天喝粥,喝的胃口都沒了。你要是有空,能不能幫我做些吃的。”

沈秀忙道:“先生想吃什麼,回頭我就給您做。”

孟老先生臉上浮起一個虛弱的笑容:“我倒是想吃你做的桃花酥,可是這東西,他們是不會讓我吃的。”

“他們也是為先生好。”沈秀道:“先生如今脾胃虛弱,該吃些好克化的東西。回頭我用山藥和紅棗做些點心送來,既好吃又將養脾胃。”

“沈丫頭做事,我放心。”孟老先生笑了,“你這丫頭手巧,做出來的東西肯定難吃不到哪去。”

衛宴聽了半天,這個時候終於忍不住道:“先生愛吃美食,那也沒什麼。可也應該知道忌口,這次若不是貪吃鮮梨與魚湯,也不會病到這個程度。”

孟老先生病成這個樣子,最難過的就是衛宴了。

師徒兩個相處了這麼長時間,衛宴幾乎把孟老先生當成了自己的長輩。

這番話雖然說得不好聽,可也是因為關心。

本來師徒兩個相處,從來都是孟老先生指點衛宴該怎麼做事,怎麼做學問。

可是這次生病後,卻換成了衛宴對他管東管西。

孟老先生咳嗽了一聲,指著衛宴對沈秀道:“你看看你家相公,就因為我多喝了一碗魚湯,這幾日就嘮叨個不停。我耳朵都要生繭子了。”

沈秀看著孟老先生虛弱的樣子,心裡有些難過,面上還要擠出笑容,“相公也是關心先生。”

“我知道他關心我。只是我一個老頭子,無兒無女,又無妻室,早就把生死看開了。”

孟老先生說到這裡,看衛宴別轉過頭,就知道他不愛聽這話。

他笑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歡聽這種話。可是你再捨不得我,我這個老頭子也陪不了你多久了。這次我藉著重病,把你幾個師兄叫回來,也是想讓你見見他們。”

孟老先生這輩子一共收了四個徒弟,衛宴作為最後一個關門弟子,最受孟老先生看重。

這次孟老先生病重,生怕自己熬不過去,便想著把三個徒弟叫回來,一是見上最後一面,二來便是把衛宴託付給他們。

怎麼說,三個徒弟比衛宴年長許多,如今又都入朝為官,衛宴有他們照拂,孟老先生就算是馬上閉眼,也可以走得安心了。

衛宴這麼聰明,當然知道孟老先生的用心,可正因為知道這份用心,才擔憂得很,生怕孟老先生會因為無所牽掛,而沒了求生的慾望。

從孟府出來,衛宴便長長嘆了口氣。

沈秀知道他為什麼嘆氣,開口道:“老先生的病雖然不輕,可是根在脾胃,只要好生調養,未必不能好轉。現在擔憂的是,老先生因為這次病重,反倒沒了求生的意志。”

衛宴道:“你說的正是我所想的。先生大概是老了,所以在得病後才會這麼意志消沉。”

沈秀道:“其實想想,先生這輩子無兒無女,只有你們幾個徒弟,自然看淡了生死。原來先生還擔心你考不上舉人,如今你不僅中了舉人,還是解元。先生對你自然沒了擔憂。”

“可若是這個時候,有人讓先生放心不下,也許先生的病還有幾分指望。”沈秀替衛宴出主意道,“你可知道先生這輩子可虧欠過什麼人?”

衛宴想了想道:“我跟著先生這麼長時間,先生做人做事都會給人留顏面,還真想不到先生會虧欠什麼人。”

沈秀道:“那孟老太太呢?”

孟老太太當年和孟老先生定過親,只是後來不知怎麼的,孟老先生退了這門婚事。

而孟老太太則嫁到了和孟老先生同姓的孟家。

至於當年為什麼孟老先生會提出退親,衛宴也不大清楚,好像是因為不想耽於兒女情長,想把精力都放在讀書上。

後來還是有不少人家想把女兒嫁給孟老先生,可惜孟老先生一輩子只想與書為伍,因此遲遲沒有娶妻,就這麼一年年耽誤了下來。

如今沈秀提起孟老太太,衛宴沉吟道:“你的意思是,想讓孟老先生覺得對孟老太太虧欠,然後好振作精神,將來彌補對方嗎?”

沈秀道:“我就是這個意思。當年孟老太太並未做錯任何事,就遭到了孟老先生的退親,說到底,孟老先生對孟老太太是有所虧欠的。”

“只要我們說動孟老太太,讓她上門討個公道,說不定孟老先生會因為這份虧欠,而有了牽掛。只要有了牽掛,老先生就不會看淡生死了,也就會振作起精神了。”

衛宴道:“這事聽起來可行,只是當年先生對不起孟老太太,如今卻要對方幫忙,也不知道孟老太太願不願意幫這個忙。”

沈秀道:“這事交給我吧,若是我能說動孟老太太最好。若是說不動她,那我們也只能另想辦法了。”

沈秀對說動孟老太太其實也並無太大把握,可是目前也只有自己這一個合適的人選。

唯一慶幸的是,孟老太太的夫君早死,要不然孟老太爺還活著的話,沈秀真不敢去勸孟老太太見孟老先生。

夫妻兩個商議一番後,都覺得此事可以試一試。

於是沈秀連繡坊也沒回,直接就去了孟家。

孟老太太待她亦如從前,只是一見面便道:“這話本不該我說,不過你家那位衛舉人,倒看不出是個性情剛硬之人。我向來只聽說,衛舉人的脾氣性情怎麼隨和,沒想到傳聞一點都不可信。”

沈秀道:“其實傳聞也不是不可信,我家相公的脾氣確實挺好,只是這次的事情關係到他的前途。所以他才選擇報官。”

“原來是這樣。說實話,陶家那位公子確實是做錯了事,就是有什麼後果,也應該承受才是。”

“可陶家是世家,把臉面看得比什麼都重。即便他們知道是兒子做錯了事,也依然會遷怒於你們。”

孟老太太道:“我在這裡多嘴一句,以後你們可得小心一些,要防著陶家會報復你們。”

“這世道雖說是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可是那些世家,仗著有幾分勢力,哪裡肯將平民放在眼裡。我雖然也是世家出身,可是卻也不能不說一句公道話。”

“人都是父母生父母養的,憑什麼有些人一出生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說到底還不是仗著祖先打下的基業,他們自己又有多大本事。”

孟老太太其實也有些看不慣黃夫人的所作所為,所以才在沈秀面前發洩了一番。

沈秀沒想到孟老太太竟會站在自己這一邊,畢竟世家與世家之間同氣連枝,一向都是一致對外。

“老太太的話,我記住了。”沈秀道:“以後我會小心的。”

這個時候,丫鬟送上茶來。

沈秀等丫鬟走後,才開口道:“今日我來見老太太,是有一件事相求。”

“什麼事?”孟老太太端起茶杯問道,“有什麼要我幫忙的,你只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