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喬老爺四十上下,生得身材高大,一臉的和氣。

表面上來看,這就是個普通的走南闖北的行商。

彭老闆與喬老爺寒暄的時候,沈秀一直沒有說話,心裡則在想,莫非自己太敏感了。

她還在想心事,彭老闆已經取了塊玉色紗綾,“沈娘子,你看看這玉色紗綾如何?”

沈秀漫不經心地接過,只見這玉色紗綾入手輕軟,上面還有蓮花暗紋,看著既雅緻又清淡。

等等,沈秀的目光忽然停頓在了蓮花暗紋上。

她知道自己為什麼覺得這件事不對勁了。這蓮花暗紋讓她想起了蓮娘,還有之前陷害過錦心繡坊的秦友貴。

這喬老爺和秦友貴的出場方式雖然不一樣,但是他們出現的時機卻都太巧了。巧到很難不讓人懷疑,他們背後是有什麼人想要陷害四季繡坊。

沈秀最近才剛得罪了葉姨娘,她知道葉姨娘肯定不會輕易放過此事。如果這喬老爺是葉姨娘派來的,也未可知。

彭老闆看她好長時間不說話,還以為她是看出了什麼,便喚了一聲:“沈娘子。”

沈秀回過神,她心裡有了猜測,便不肯讓人看出什麼端倪,神色如常道:“這玉色紗綾確實不錯,既輕軟又不會太清透,正適合做夏衣。”

喬老爺笑道:“如今江南都時興用這玉色紗綾做夏衣,要不是我有事去京城,這些玉色紗綾還不捨得出手呢!”

沈秀道:“既然要去京城,那麼把這玉色紗綾帶到京城不好嗎,還能多掙一筆銀子。”

她的猜測終歸只是猜測,沈秀便想從這位喬老爺口中多套些話。

喬老爺道:“我當然想多掙一筆銀子。只是從這裡趕到京城,少說也要一個月。等我到了京城後,也許夏天都過半了。這玉色紗綾再好,也只是在夏日緊俏。

再說,我與其帶著這麼多貨物趕路,還不如在省城這裡把玉色紗綾出手,這樣還能賣個好價錢。”

彭老闆不明白沈秀的用意,但他是站在沈秀這邊的,自然要替對方說話,“我這妹子說話直,還請喬老爺不要見怪。”

喬老爺擺擺手道:“我怎麼會見怪呢,這位娘子問得也有道理。”

沈秀笑道:“既然喬老爺不見怪,那我就再問一句了。我聽您的意思,是常去京城的了。那您可知道京城的羅家?”

“羅家,我聽說過。這京城的貴人啊,都住在西城。羅家就在這西城的西北方向。”喬老爺說完還看了沈秀一眼,“這位娘子是羅家的什麼人啊?”

沈秀微微笑道:“我只是聽人說過羅家,一時好奇問問而已。”

這喬老爺看上去的確是去過京城,不是她的猜測有誤,就是葉姨娘找的這個騙子確實是個商人。

沈秀不想再問下去了,只是在臨走時,找喬老闆要了一小塊玉色紗綾,說是要做個帕子。

喬老闆很痛快地給了她兩尺玉色紗綾,連一點猶豫都沒有。

沈秀剛才問了那麼多,擺明是不相信他,如今又要了一小塊玉色紗綾,她不信他不知道自己要這布的目的是什麼,可他給得痛快,說明對這玉色紗綾的質量很有信心。

一時之間,沈秀也猜不透這喬老爺的來歷了。

難道這玉色紗綾真沒有一點問題?

沈秀帶著疑問,先把這玉色紗綾拿去給平老大看。

平老大拿著那塊玉色紗綾,在陽光下看了一會兒,也覺得沒什麼問題。

既然連平老大也看不出問題,沈秀索性把這玉色紗綾的事情放下,向平老大問起了織布的事情。

“之前我提過將蠶絲和棉絲摻在一起織布的事,不知道你們試過沒有?”

平老大道:“那天你走了以後,我確實琢磨了一下,試著按照你說的法子織了幾尺布。我拿給你看,你看完就知道了。”

平老大很快回屋拿了一塊布料,沈秀接過一看,只見這布料細密是細密,就是有些褶皺。

“這是怎麼回事?”

平老大道:“這布料原本是很齊整的,不過經水後就變成了這樣。棉絲縮水,蠶絲卻不縮水,這兩樣東西織在一起,難免會這樣。

我在織布的時候,就想過這個問題。所以織好以後,便把布料過了水,結果和我想的一樣。”

沈秀道:“我倒是有個法子,可以解決這件事。下次你把布織好以後,可以先用鹼水浸泡,這樣棉絲就不會縮水了,這布料也就不會變得褶皺了。”

平老大還是第一次聽聞這個法子,“這法子真的管用嗎?”

沈秀點頭道:“管用。不過這個法子,最好不要讓外人知道。如果這法子被外人知道了,你們家也就做不了這獨家生意了。”

平老大聽出事情的重要性,忙道:“我肯定不會對外人講的,我發誓。”

沈秀道:“發誓就不必了。如果這方子真的流傳出去,那我們霓裳繡坊就不會單收你們一家的布料了。我相信你不會做這賠本買賣的。”

平老大道:“當然,我就是再笨也不會和錢過不去。”

“不過一定得是鹼水嗎?”平老大又問道:“這鹼水有什麼講究呢?”

沈秀道:“我把道理說了你估計也不懂,反正你只要知道是鹼水就行了。”

她說到這裡,忽然頓了一下。

平老大不明白她的神色怎麼突然變了,正打算開口詢問,沈秀已出聲道:“我知道玉色紗綾的問題了。你們家有鹼和米醋嗎?”

平老大不明白沈秀想到了什麼,但還是依照她說的,打了兩盆清水,又取來了一些鹼和米醋。

沈秀把鹼和米醋分別倒進兩個清水盆,然後將玉色紗綾撕成兩半,扔到兩個水盆。

一炷香很快過去了。

沈秀先拿起過鹼水的玉色紗綾,沒有縮水。再看過米醋的玉色紗綾,仍是沒有縮水。

難道是她想錯了。

沈秀還在拿著一塊玉色紗綾發愣,平老大忽然潑掉了水盆裡的水,重新倒進清水,只是這次沒有放鹼和米醋,而是抓了把粗鹽。

平老大將其中一塊玉色紗綾扔進水中,不過一會兒,那鹽水忽然變得沒那麼清澈,有了幾分渾濁。

平老大撈起那塊玉色紗綾,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沈娘子,我知道這玉色紗綾的問題了。這玉色紗綾不能過鹽水,一過鹽水便會褪色。這應該是染布的時候,被人做了手腳。不然這布不會一過鹽水就褪色。”

剛才沈秀用鹼水浸泡玉色紗綾的行為提醒了平老大,他記起一個染匠說過的話,便拿這鹽水一試,果然這玉色紗綾遇到鹽水便褪了顏色。

沈秀看著平老大手中褪色的玉色紗綾,知道那位喬老爺和葉姨娘打的是什麼主意了。

玉色紗綾經水不會縮水,也不會褪色,只有經鹽水浸泡才會褪色,這正是幕後主使的高明之處。

玉色紗綾是用來做夏衣的,而夏天人們出汗多,汗裡面就有鹽分。而這玉色紗綾做成的衣裳,既輕軟又不清透,很適合貼身穿。

只要有人貼身穿著這玉色紗綾製成的衣裳,然後在熱天出一身熱汗,那麼後果是不用說的了。

衣裳褪色不說,面板上還會染上顏色。

到時候,四季繡坊的名聲會因為這玉色紗綾而變得臭名昭著,而這正是幕後主使所希望看到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