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這一身白衣是她特意為蕭洛白挑的,他平時喜歡穿青色,他每每只是站在那裡,李元柔就覺得極美,青衫如畫。

可是在李元柔心中他一直是如謫仙那般潔如霜雪,超凡脫俗。

謫仙不都是穿白色的嗎,所以今日為他選了這一身似雪白衣。

而今這一身白衣染了燦紅,如月華之中的一抹瑰麗,極其刺眼。

眼眶剎那就酸了……

她的天神,也是血肉之軀啊……

蕭洛白用劍支著身體單膝跪地,他垂著頭,看起來累極。

有風吹過,拂起他鬢邊散落的髮絲,白色衣袍隨風動了動,李元柔想起第二次去駙馬府時,蕭洛白站在閣樓上,衣袂飄飄。

他是玉樹臨風的翩翩公子,昭如日月,朗若星辰。

而現在蕭洛白緊挨著地面的那條腿在汩汩冒血,看樣子有些站不起來,有些狼狽。

李元柔呼吸停滯在這一瞬間,心驀地狠狠揪起,揪得生疼,她大喊了一聲:“蕭洛白。”

蕭洛白聽見聲音艱難地抬起頭來,因過於用力,劍身彎曲了一下,回彈時發出了一聲嘶鳴,劍身折射的亮光上映出一張遮著黑巾的臉,他的劍在向蕭洛白逼近。

李元柔臉色大變,驚慌地衝黑衣人大喊了一聲:“別傷他!”

她張開雙臂撲向蕭洛白。

可她明明那麼膽小,連鞭炮都怕,獵場那日隔著老遠被熊瞎子一聲吼叫便嚇得跳進蕭洛白懷裡。

而今她卻毫不猶豫撲向她的愛人,她用雙臂環抱住蕭洛白,用自已的身體儘量將他整個擋住,如撲火的飛蛾,獻祭生命一般,無絲毫畏懼。

黑衣人的劍已舉過了頭頂。

蕭洛白瞳孔微縮,用盡力氣攬住李元柔轉了個位置,劍光在他後背劃過。

他們兩人,竟都是要舍了自已來保護對方……

墨髮散開,隨風飄飛,婆娑起舞。

他又護住她一次。

是了,他怎麼可能允許別人傷了他心尖尖上的人呢。

他不捨得啊……

李元柔僵了一下,感覺心跳也跟著停了一下,她抬頭看向蕭洛白,他面上幾乎沒了血色,神色也略顯疲憊。

他皺著眉。

李元柔彷彿聽到自已左心房有徐徐碎裂的聲響……

他應該很疼吧……

李元柔雙膝跪地再次抱起他,讓他倚在自已身上,她驚愕之中抬起手,手心染上了一片鮮紅濡溼,她強忍著驚慌,眼淚大顆落下,如斷線的珍珠從通紅的眼眶湧出,盡數砸在蕭洛白的手背上。

蕭洛白手背微顫了一下,彷彿是被什麼燙疼了一樣。

他最怕她傷心了啊……

有溫熱的氣息噴灑在李元柔臉上,聲音嚴厲帶有慍色:“你回來做什麼!”

他很少對李元柔生氣,平時一句重話都不捨得對她說,此時卻是陰沉著臉,眉頭深鎖,十分不滿的樣子,眼神也有些嚇人。

李元柔看著一身血一身傷,彷彿即將就要破碎的蕭洛白,她有片刻的失神失聲,目光無法聚焦,只有眼淚不受控制大顆砸下。

她心疼死了,彷彿自已死掉了一樣,連心口那一抹揪疼都停了半拍。

一道帶有怒氣的聲音傳來,讓她心口那抹疼重新歸位:“誰讓你回來的!”

隨著嗓音在胸腔振動,帶出了他嘴角一縷血跡,蕭洛白抬手隨意抹了一把,嘴角延伸著揚起一條鮮紅,讓他看起來有些妖冶的美。

身後之人再次襲來,蕭洛白一把推開李元柔,他的力氣幾乎耗光,他以兩敗俱傷的方式持劍刺向來人。

這是最後一人了,只要這人死了柔兒就不會有事。

他用命護著的小柔兒,誰也不能傷!

那人中劍倒地,蕭洛白腰部也被刺中,脫力地倒在地上,大片的血染紅了白衣,如一朵白中帶紅的花兒,盛開在生機勃勃的大地上。

李元柔被推得重重跌坐在地上,她看向重傷的蕭洛白,心臟一陣鑽心之痛席捲全身,要將她五臟六腑都割裂。

她淚如雨下,爬過去抱起他,把他的上半身倚靠在自已身上,眼淚啪嗒啪嗒落下,蕭洛白此刻就像個破布娃娃一樣支離破碎。

李元柔鎖眉垂眸,他此刻就像一朵開敗的花兒,即將凋謝在自已懷中……

蕭洛白眉頭卻舒展開來,黑衣人都死了,他的柔兒安全了。

他唇角微彎,將手中染血的荷包重新塞入懷裡,虛弱的聲音從齒間溢位:“福祉……沒丟。”

李元柔雙目淹沒在淚水中,悲傷的洪流如野火燎原,怎麼也止不住,她聲音悶悶的:“你回來就為了這個……”

哽咽的哭聲如斷絃的古琴,充滿悲痛與哀傷,她抬起婆娑的淚目,眼含怒意斥道:“蕭洛白,你是不是有病!”

蕭洛白疲憊地笑了一下,聲音虛浮無力,眉眼卻染上溫柔,他輕聲開口:“確實,有病……相思病……”

她伸手捂住蕭洛白冒血的傷口,鮮血卻像決堤的水一樣無法斷流,李元柔看得害怕,忍不住哭出聲來,肩膀微微有些顫抖,她卑微乞求:“你別死……求你……”

蕭洛白慘然一笑,之前臉上的傷已經微微結痂,痂下面掛著點點血痕,突兀地烙印在他英氣的臉上,勾勒出一絲邪氣的美,他雲淡風輕般的笑著開口,聲音輕柔:“天天求,累不累……”

這個時候了還在打趣她,若是換了平時,李元柔定然要罵他幾句再打他兩下,可是現在她卻是哭得傷心,哭聲又大了一些,她扯著嗓子嚎啕:“我求你,求你……”

他緊了緊眉眼,紅了眼眶,薄唇微顫,緩緩道出幾個字:“好……都依你……”

李元柔還是哭,哭得他心裡一陣難受,他又緩緩開口,語氣中盡是溫柔憐惜:“不死……別哭……”

他又在哄她……

李元柔的淚如暴雨傾洩而下,卻又聽得一個滿含寵溺的虛弱聲音傳來,帶著隱隱笑意:“小哭包……”

李元柔狠狠抹了一把淚,想怒斥他不要再講話浪費體力,抬頭卻見那倒地的黑衣人竟還沒死,竟緩緩抬手顫抖著執起了劍。

李元柔雙目赤紅,攥緊拳頭,指節因太用力而變得蒼白,眼底恨意如狂風驟起:是你要殺蕭洛白,是你傷了他,是你傷我夫君,你要殺他……

她咬緊牙關,眼神銳利猶如利刃,霎那間閃過一絲殘暴嗜血。

她拔出金匕首穩穩走到那未斷氣的黑衣人身邊,眼睛一眨不眨,冰冷決絕,帶著無盡恨意,刺進那人胸膛。

一擊斃命。

晦暗的雙眸中,眼淚無聲滾落,無邊恨意裹挾著她彷彿不知疲倦,解恨一樣匕首一下一下刺進那人心口,帶出陣陣鮮血,噴灑到她瓷白的臉上,猶如一朵朵鮮豔的玫瑰花瓣,盛開在她冷如寒冰的面頰。

一隻虛弱的手臂搭上她執刀的手腕,她滯了滯,眸中戾氣逐漸熄滅,一雙淚眼看過去,眸中逐漸氤氳出一片慘紅,大片的血跡鑽進了她的眼簾,刺得她有些看不清。心口傳來一陣絞痛,仿如一把尖銳的利刃刺進胸膛,讓她有些呼吸困難。

她倏然回神,雙手不由自主有些發顫,心如擂鼓,臉色煞白,陣陣窒息感襲來,眸中的光明明滅滅,她想叫一聲蕭洛白的名字,想問問他疼不疼,像他曾經無數次憐惜地問她疼不疼一樣。

哽咽聲伴淚湧出:“夫君……”

她喉嚨堵得異常難受……

未等問出口,大腦翁鳴一聲,眼中的光便滅了下去。

她聽到了一聲用力撥出卻仍舊虛弱的聲音。

“柔兒!”

她想,喚她這一聲,傷口會遷得很疼吧……

這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