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李塵

東勝洲，庸國境內，白巖坊中。

李塵踞坐在天工學院中的小坡上，透過窗戶聽一群少年坐在寬敞明亮的教室中齊聲朗誦。

“偃師者，古之神匠造物者也，嘗造機關人以為倡，趨步俯仰，巧若真實，領其顱，則歌合律，捧其手，則舞應節，千變萬化，惟意所適。皆傅會革，木，膠，漆，白，黑，丹，青之所為，內則肝膽，心肺，脾腎，腸胃，外則筋骨，支節，皮毛，齒髮，無不畢具。”

“問曰：人之巧可與造化者同功乎？”

“偃師曰：可！遂傳道於世。”

不由得思緒飄飛，如同回到了許多年前，猶自還在地球，為莘莘學子的年月。

只是時移世易，如今不但多年光陰荏苒，自身也穿越重生，再世為人，徹底成為這個修真世界中的孤獨浪客……

這時，教室中一名看起來頗為機靈的少年被單獨罰在堂上，正雙目汍瀾，作可憐兮兮狀。

堂上中年男子黑著臉，毫不理會，直到整個《偃師傳》序篇誦畢，才開口訓斥道：“你等為偃者學徒，自蒙學起便習祖師傳記，修百工之術，豈敢忘本？”

“趙師，小子知錯了！”機靈少年求饒道，“我剛才也是無心之言，你就原諒我吧。”

“是啊，趙師，你就原諒他吧。”其他少年紛紛幫忙求情。

中年男子瞪了少年一眼：“回去抄寫本傳並序前十篇十遍，明日正午之前交給我！”

機靈少年聞言，頓時就如同焉了的茄子一般，頭都耷拉下去，猶自小聲討價還價道：“這麼多，可不可以少一點？”

中年男子怒道：“再廢話，就給我抄一百遍！”

機靈少年嚇得一抖：“趙師饒命！”

“哼！”中年男子轉身離去。

“哈，你這次真的完了！”

“祖師傳紀本傳並序前十篇，少說也得有三千文字，抄寫十遍，就是三萬字。”

“哈哈哈哈……”

等到中年男子走後，之前還替他求情的少年們轟的一聲散開，如同放羊般喧鬧起來。

機靈少年頹然道：“我不就是羨慕了一下劍修術士瀟灑出塵，神通偉力歸於己身嗎，何至於此？”

“還何至於此？”有人吹著唿哨道，“你敢當趙師的面多說一句試試？”

“是呀，誰不知道神通法術雖奇，卻無大道造化之妙，偉力歸於己身只是外道的謊言？”

“敵我不兩立，你這是身在偃者心在外道，你還是個人嗎？”

“不若我等去告發，讓趙師罰他多抄幾遍。”

“就是，罰他多抄幾遍！”

機靈少年聽到，頓時面色更苦了，連連作揖行禮：“我可能不是人，但你們是真的狗……啊，不，我的意思是，各位大爺饒了小的吧！”

這一派同窗玩鬧的情景讓李塵倍感親切，面上不禁也浮現出一絲會意的微笑。

當真是遙遠的記憶啊。

“你笑什麼，你也覺得他說的有理嗎？”突然，一個聲音在李塵旁邊響起。

來人正是之前訓斥少年們的中年男子，其名趙斌，乃是這一白巖坊內天工學院的教師。

李塵吃了一驚，起身相迎：“見過趙師。”

他見趙斌面色不虞，忙解釋道：“趙師，我並無贊同之意，因為讀史可知，仙道發源於巫覡，後有外丹，而後再有內丹，陰陽五行學說與當今修真一脈相承，演繹成為靈根煉氣，飛劍斬妖之法門，實乃後興之小術。”

“自上古聖者絕地天通，神人相隔之後，仙道已絕，我輩修真不過為長生逍遙而已，若要崇古，當從外丹學派溯源，追尋一服而昇仙之法，若要奉今，則又應參修百工，偃者道途之機關傀儡。”

“甚至於靈根煉氣本身，本質上都是借取天地靈氣這一外物之力，與服丹相類。”

“總有人認為神通偉力歸於己身才是求道，說來也無奈，乃是源於生物本能的感性認知。”

趙斌問道：“為何這麼說？”

李塵道：“一者常人思維代入角度多是自己為巨擘大能，證道修士，神通偉力歸於己身符合感性本能；二者則是安全需求，護道之必需，客觀上有持有這種力量的需求，只是如筏喻者，法尚應舍，何況非法？”

趙斌聞言，終於神色稍緩：“李塵，你真的和別人不一樣！”

“最近學業如何？”

他的目光轉移到李塵身後不遠處，一個大小如碟盤，正發著輕微的嗡嗡之聲的機關器正懸浮在樹頂。

那是李塵結合前世見識和今生修為所作的四旋翼飛行器，也就是大眾認知當中較為常見的那種無人機。

李塵道：“託師匠的福，我已吃透這物技藝，正式將其作圖存錄，化作秘譜。”

趙斌道：“簡單講一下。”

李塵道：“我把它叫做四旋翼碟形機關飛行器，簡稱旋碟，運用了旋翼機關的氣動原理，以靈元輪機進行推動。”

趙斌道：“這些市面上大把有售，不值一提，我感興趣的還是你獨創的控制機關和指令系統。”

李塵道：“至今我已透過簡易核心對其控制法陣進行程式設計，成功實現市面上所販核心的全部功能，請看。”

說著掌蘊微芒，法力起伏，遙控旋碟飛行了一番，果然如其所言，旋碟動作靈活之極，可以實現前後上下左右，全部角度的轉向與移動。

這物是李塵發揮自身所學拼裝而成的機關器，從機械結構，到動力系統，再到控制法陣，都是自己的偃道成果，但前幾者的確不值一提，只有那指令系統，是其結合前世所知的獨創。

趙斌讚道：“我這半年多不曾關注你進展，不想你竟然真的做到了這一步，你可知道，我為何要叫你吃透此物，化作圖譜？”

李塵道：“不知。”

趙斌正色道：“上交圖譜，獻於宗門，這是你獲授身份，並得秘法傳承的大好機會！”

“散修不易。”他說到這裡，不無遺憾，“可惜你當年沒能拜入本宗，成為弟子，否則單憑這一圖譜，都已經足夠進入內門，甚至有望真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