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給進行得很順利,幾乎沒有遭遇到什麼刁難,潘道人等滿載而歸,一個個滿臉春風。

他們大都來過三川鎮,但以前的經歷可不甚愉快,與這一次相比,所受到的待遇簡直天上地下。

這一切,都拜先生所賜。

三輛馬車也進行了大翻新,另外,買多了一輛。

這一輛,是給先生用的。

到了魯雲郡,眾人將分道揚鑣,陳有鳥攜畫眉北上京城,需要一輛獨立的馬車。

又是暮晚,客棧一樓繼續開席,諸人珍惜機會,要與陳有鳥多喝幾杯。

陳有鳥表面上應付著,內心則暗自提防,看潛藏在暗處的“敵人”是否會被勾出來。

酒過三巡,倒是有人出來了,卻是覃渡江。

他下樓來,站到邊上,站得橡根標槍似的。

也不說話,瞧著古怪。

這位可是劍痴,即使他敗在陳有鳥劍下,但對於別人而言,他依然是名滿天下的劍痴。

雖然,他手裡已經沒有了劍。

陳有鳥道:“你能下來,看來是想通了.”

覃渡江恭謹地回答:“多謝先生賜教,覃某幡然醒悟,原來放下,才是最難的.”

陳有鳥笑笑:“放下並非最難,放下再拿起來,更難.”

覃渡江心一凜:“確實如此.”

在座諸人面面相覷,除了蕭成略知一二外,別人都聽得糊里糊塗,不知兩人在打什麼禪機。

陳有鳥把杯中酒喝掉:“所以,你是來告別的?天已晚,不如多住一晚.”

覃渡江卻道:“先生,我不走.”

陳有鳥哦了聲:“也是,你本為鎮上的人.”

覃渡江連忙解釋:“我的意思是,我就跟著先生你了.”

陳有鳥一愣神:“跟著我?”

“我說過了,我這條命是先生的.”

“哈,可我對你的命不感興趣呀.”

覃渡江眼神堅定:“先生你可以把我殺了,也可以讓我跟著你.”

陳有鳥啞然失笑:“那你能做什麼?”

“什麼都能做,只要先生一聲令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覃渡江的聲音斬釘切鐵。

陳有鳥:“……”這個事情他是真沒想過,也沒想到的。

眾人更是聽得臉色呆滯了:堂堂劍痴,居然願意為奴為僕,做牛做馬,這要是傳揚出去,肯定一片譁然,實在叫人難以置信。

“哎呦,這廝果然是懂了的.”

蕭成卻想得深了一層:覃渡江選擇跟隨陳有鳥,任人驅馳,這看似是一種身份上的辱沒,實則上,何嘗不是一個機會?先生何許人也?不折不扣的高人,做一位高人的僕從,這等機遇不知多少人趨之若鶩。

與別人相比,蕭成屬於有出身的那種了,眼界見識要超過許多江湖武者。

青城劍派,青城道場的外門下院。

在劍派多年,他深知往上爬的艱難,莫說當上面的高人的門下走狗,即使能見上一面,也臉上有光,能夠吹噓好久了。

蕭成其實也曾動過心思,要追隨陳有鳥,只是他有妻子,也將有兒女,諸多不便,這才作罷。

見陳有鳥默然不語,覃渡江又道:“先生若有顧慮,儘管分說.”

陳有鳥沉吟片刻,緩緩道:“我只是覺得,你沒有這個必要.”

覃渡江回答:“知恩圖報,此為做人基本.”

“也罷,剛好弄了輛新馬車,你如果願意,且當一馬伕.”

聞言,覃渡江臉上現出喜色:“多謝先生收留……先生,我還有一事相求.”

陳有鳥呵呵一笑:“你倒是事多.”

覃渡江老臉一紅:“我不願再當什麼‘劍痴’,也不願再用原來的名字,故而想請先生賜名.”

“這個事情不難,你姓‘覃’,年紀也不小了,乾脆喚作‘老覃’好了.”

陳有鳥很省事地取了個巧:一個稱呼而已,沒那麼多講究。

覃渡江為之啞然,但也沒有異議,從此以後,自己便是“老覃”了。

“老覃,坐下來喝酒.”

定下名分,陳有鳥直接叫道,還挺順口的。

覃渡江……已經是老覃了,肅然回答:“先生,我不慣熱鬧,就不喝了,我去看看馬車,喂喂馬.”

他這是一下子就進入了角色。

陳有鳥板起臉:“剛才還說,只需我一聲令下,便可赴湯蹈火,怎地連喝杯酒都不肯了?”

老覃:“……”趕緊坐了下來。

闖蕩江湖的人,哪有不喝酒的?他性格雖然木訥,卻著實海量。

陳有鳥心裡有事,又喝了幾杯酒後,藉故起身,來到客棧門外。

夜色深沉,寒風凜冽,他穿得並不厚,但也沒感覺到冷意,忽而抬頭,望向對面。

對面是間酒樓,在二樓處的雅間,窗戶開啟,一個漢子站在那兒,正往下看。

兩人目光相碰,似有火花繚繞。

片刻,那漢子舉手,他手裡捏著一枚酒杯,杯中有酒,朝著陳有鳥遙遙一敬。

陳有鳥兩手卻是空的,便合在一起,抱個拳,表示回禮了。

漢子微微頜首,轉身坐下來,另一個漢子正在吃菜,忽道:“老五,就這樣了?”

那老五面無表情:“就這樣了.”

“嘿,這不像你的風格,我以為你會大開殺戒呢.”

“我是想開殺來著,這小子害我輸了一份百鍊精血,罪該萬死.”

“但你並沒有動手.”

老五嘆了口氣:“老六,雖然不想承認,但我覺得,我很可能打不過他.”

老六雙眼一眯:“不是還有我幫忙嗎?”

老五看著他:“你真是這麼想的?”

老六摸了摸腦門:“好吧,也許我們一起上,都可能不是對手.”

老五氣哼哼的,疑問道:“這小子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看其劍法,又不像是出身武當,而或齊雲.”

老六回答:“天下偌大,從來不乏人物,要是老大在就好了.”

老五嘴一撇:“得了吧,反正我們到此是來辦正事的,沒必要跟個來歷不明的人起衝突,橫生枝節.”

“對的,來,喝酒!”

街上的陳有鳥並沒有第一時間走回客棧,他看似淡然地站在那兒,實則一直在凝神戒備,剛才樓上的漢子如同一頭會化形的猛獸,給他一種危險的感覺。

對方沒有動手,他自然也不會動手。

“這漢子是什麼人?鎮上某方勢力的高手?而或,同樣是外來者?甚至可能來自兩大藩國……”陳有鳥想著,轉身緩步走進了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