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菌子也曾途經多個村落,皆未暫住歇腳。

中土神州與南蟾部洲兩州接壤處的村落分佈得並不緊密,有時候隔上數十里甚至數百里才能遇見一個。

直到踏入南蟾部洲,出了無邊雨林,腳下的山道才越來越寬。

南蟾部洲的風土人情與天南甸差異明顯,一路行來,看著道路旁兩側的金黃稻麥田和青翠稻苗在天地間相互交錯,菌子才知曉原來這南荒部族領地也並非處處是那深山密林。

只是奇怪的是,菌子看見此地田間地頭耕種勞作的竟多是那婦孺老幼,偶爾得見一個青壯漢子,身上竟還或多或少帶些傷殘。

且眼下已經臨近芒種時節,明明是春麥豐收在望,為何那田間眾人面色上卻無幾分欣喜,反倒多半是那憂心愁苦色。

菌子心下疑惑,也嘗試過找人詢問一些緣由,但僅隔著六七百里,這些山民卻並不像天南甸周邊那些一樣和善,他們見到背刀的陌生少年總帶有一些警惕和敵意。

看見菌子靠近,更是會下意識的將身側孩童護在身後,菌子無奈,被拒幾次後只得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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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在雨林埋頭穿梭的數日間,外界有許多膾炙人口的大事發生。

例如北俱蘆洲苦寒之地一直隱世不出的某仙家宗門竟有一位天資卓絕的仙子突然入世,代表師門行走天下,傳言只要見過她一眼的男子,就沒有辦法忘記她的倩影。

又如佔據中土神州一州之地的神國今年有政令自神都洛陽頒佈而出,說是又減了幾成賦稅,一時之間舉國上下歌舞昇平。

再如西牛賀州一李姓詩仙於醉夢間又寫出幾首新詞,於是天下間文人墨客全部將目光匯聚於那天下讀書人皆所向往的隴西國春秋樓。

或是南蟾部洲桑南國開始施行變法,某位位高權重又博得一生清廉好名的重臣帶頭反對新政,被剝去一生奮鬥所得,流放到魚陵群島,一生清譽在晚年換得無邊罵名。

又有月枝國京城風塵地的頭牌易主,從一位醇熟豐腴的紅館人換成了一位絕色天資惹人憐惜的清倌人等等。

每一件都是值得記入九州大地發展變遷的要事,但對菌子來說,真正與之相關的大事,似乎又只有兩件。

先一事,是那被史官評價為世間最平庸無為,且沉迷修習長生仙道又最為喜好蒐集天下美人入宮為妃的神國先皇暴斃,一位得寵沒幾年的庶出皇子以鐵血手段鎮壓了神國內部反對他繼任帝位的所有力量,殺紅了半個洛陽城,於今年春末在神都洛陽城登基,改年號為武,稱神武皇元年。

另一事,便是白鹿離開了他身邊。

這些大事件除了成為各國民眾茶餘飯後的談資,也影響著整個九州大地的發展走向。

只是這些菌子都不關心,因為離他太遠,他現在該做的就是提升本事,然後去找白鹿。

人不可能一輩子只在一個地方生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能同行走上一段路已是幸運。

人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又怎麼可能去奢求其他人日日圍繞在你身邊,成為你人生的陪襯?

只希望當下的離別皆是為了往後更好的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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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天南甸第四十七日,那夜天色漸晚,秋雷陣陣,大雨將至。

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情急之下菌子慌忙藏進一山野草屋中準備避雨過夜,偶遇了一對結伴而行的江湖男女。

在初夏雷落下後不久,二人同撐一把紙傘闖入了菌子停身的荒屋。

男子十七八歲,身穿一身純白色儒衫,頭髮打理得一絲不亂,用一枚白玉簪束住一半,其餘部分披散。

左腰間挎著一柄精美長劍,長長的劍穗垂至胯間,右腰處掛著一枚青色暖玉,就連沒見過世面的山野少年也能一眼看出來價值不菲。

腳踏履雲靴,雖然扮相刻意,卻毫不顯騷包做作,反而給人一種賞心悅目的觀感,想來在這身行頭上花了不少心思。

菌子第一次看見這般出塵瀟灑的少年,身上的寬鬆麻衣與腳踩的藤編露趾草鞋更顯寒酸。

女子與菌子年紀相仿,卻看著要素雅一些,僅著一身素白長裙,背了一把細秀鐵劍。

二人進了荒屋中,看見早先已經藏身在內的菌子,女子有些警惕,猶豫著要不要移步靠近,應該也是個初入江湖的雛鳥。

男子卻並不以為然,反而率先走近,熟絡的打起了招呼,並幫著菌子一起在荒屋中燃起火堆,想來也是有些許行走天下的經歷了。

簡單交談後,菌子得知,二人皆來自中土神州,男子叫坤,女子名為碧蘿,是神國青雲學宮入世遊歷的內門子弟。

菌子以往只是在書中讀到過,有那山上仙門或者極富盛名的學宮有派門人弟子入世歷練的規矩,真正讓自己在天南甸之外撞見同為踏入了修行之門的同齡人,這還是第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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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於山野長於山野的少年,面對衣著華貴同齡的本鄉人還是有些拘謹,只是簡單的說了自己的名字叫菌子。

許是看著菌子雖衣著寒酸卻氣度沉穩,謙遜有禮,而且隨身還揹著一個包裹嚴實的布條。

坤一眼就猜出布條內刻意藏住的不是鐵刀便是長劍,於是並沒有把菌子當作這南荒部族土生土長的原住民,以為他也是哪個苦修山門入世歷練的少年。

看著菌子說話有些拘謹怯生的神態,坤很快又判斷出菌子並無多少江湖行走經驗。

立即話鋒一轉就以仗義大哥自居,僅有過幾句簡單交談的他就豪言道:“菌子兄弟,你我一見如故,相談甚歡,不如往後就以兄弟相稱,結伴而行,相互也好有個照應,你看如何?”

“只是,為兄的有言在先,你可不能打你嫂子的主意。”

“長嫂如母,連想一想都不行,你說是不是媳婦?”

看著這般自來熟的坤,菌子只得尷尬的笑笑,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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