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靜坐聽雨

渾渾噩噩過了小半日，便早早結束了今日的授業。

他做不到毫不在意般灑脫釋然，便想著應該好好道別，上完這最後一課。

今日春景不錯，菌子將青山草堂大大小小的學子集中到一處。

“今日剩下的時間，我們不講教義，只與大家淺談下抱負。”

“各位可曾想過，往後長大成人，想要做些什麼？”

短暫的思量過後，堂下開始有稚子七嘴八舌的回答傳來。

“先生，我長大了要當有錢人！有很多銀子的那種有錢人！”一個平時最調皮的孩子迫不及待舉手發言道。

菌子點頭微笑道：“嗯，很好，這是一個很遠大的理想，日和。”

“但是先生也要告訴你，理想越遠大，就意味著你完成它需要付出的努力越多，越辛苦。”

“就像你爺爺的那片苦蕎地，為什麼總是村子裡長得最好的？那是因為你爺爺從播種施肥再到除草，都是最勤勞的。”

“日和，等你有一天真的成為有錢人，不要忘記這片生你養你的土地，知道嗎？你的根在這裡，不能瞧不起它。”

日和使勁點頭。

“先生，我也要掙很多錢，讓我爹孃不用每日餓著肚子去做工。”一個胖胖憨憨的孩子漲紅著臉道。

菌子點頭道：“日落，這也是理想，但先生要與你說的是，一個孩子掙錢給父母是孝順，但有一天假如你掙不到大錢，也一樣可以孝順父母。”

“更不能覺得往後長大了，只要把錢給了父母就是孝順，記下了沒？”

小胖子大聲道：“記下了。”

“先生，我想娶個漂亮媳婦，這是理想嗎？”一名少年羞紅著臉死死低下頭。

鬨堂大笑。

“我想做一名劍客，行走江湖，快意恩仇。”

“我想走出這天南甸，到書中寫的外面世界去看一看。”

...

一眾孩童七嘴八舌的搶著回答，聽到那些有趣的志向，課堂上不時傳來一陣陣鬨笑，菌子始終面帶微笑，靜靜聽完，繼續開口說道。

“夢想無所謂好壞大小，但心中有夢，就要去捍衛它，並朝著心裡的方向去努力。”

“先生看過一句特別有意思的話，今日贈與你們，人生的意義在於承擔人生無意義的勇氣。”

看著眾人短暫的迷惑，菌子再開口道：“或者你們現在還不能完全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但其實再具體一點就是。”

菌子轉過頭，故作瀟灑的大袖一揮，在木板上寫下一句話。

“回報父母，禮待親友，養育傳承，見天地，看人生，探未知。”

...

寫完這句，菌子便不再講說那些空泛的道理，也沒有繼續溫習往日學過的詞句。

就這樣徹底的放鬆下來，與堂下學子說了一上午的散言碎語。

到散課時分，菌子才再次站起身，對著堂下稚童鄭重的行了一個君子禮，再度開口說道。

“往後我也要去往外面的世界，追尋我自己的所願了，今日是在下給諸君上的最後一課，願山水有相逢，後會有期。”

說完，便背起書匣說了一聲散課後，率先出門離開。

眾稚童方才還沉浸在今日的談笑氛圍中，突然聽到菌子的告別紛紛愣住了神。

待反應過來倉皇追出去，發現早已沒有了那個少年先生的身影。

於是短暫的沉默過後，紛紛彎下腰，對著菌子寢室，深深鞠了一躬，久久未起。

...

正午，菌子走出草堂，倚在院門殘樁上出神看著困龍崖上下山的那條小道。

內心深處很是不捨，這一日起，白鹿就要帶著採黍採巧等人去往那天南甸外的神都洛陽，往後很長時間裡，所有路途中便只剩他一人了。

牧木小跑著尋他回去吃飯，回到草堂，今日晌午飯格外豐盛，白鹿幾人的行囊早已收拾好，零零散散放著，其實也沒多少。

吃完飯，菌子與牧木等人東拉西扯的各種叮囑了一番，還是到了離別的時刻。

...

白鹿不知從袖中何處拿出一隻袖珍小船，往天空一揚，那巴掌大的小船遇春風竟搖身一變，化為一艘數丈高的雲船。

菌子雖第一次見這般神通，但也顧不上訝異，只是一直凝望著白鹿輕聲道：“師叔，到了洛陽最重要的是保全自己，報仇的事等我與你匯合再說。”

他想繼續陪伴著她一起長大，去看看這人間，像小說話本里說的那樣，觀名山大澤，遇不平仗義拔刀，一起去了結自己家裡與她師門的恩怨，然後陪著她按她喜歡的方式過完一生。

只是心中萬般言語，當下都不是適合說出口的時候。

白鹿也踮起腳，伸出手掌輕撫上菌子的頭頂，調皮的揉了揉，故作老成的說道：“以後更要勤勉了，好好長大，好好變強，我們在洛陽等你。”

...

人人都怕離別，所以只好想些辦法來沖淡這揪心的愁苦，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將不捨情愫藏起一些，表現得雲淡風輕，就像只是早上出門晚上就會歸家的離別一樣。

再不捨，雲船最終還是隨風而起，菌子站在青山草堂崖前朝著雲船遠去的方向木然的揮著手，久久沒有放下。

...

春風送暖意，也送山道獨行趕路的少年。

菌子沒有選擇天南帶你去往中土神州的方向，而是選擇了向南而行。

天南甸是中土神州最南邊的疆域，以天南甸為原點，往出走，天南甸是離開中土神州的最後一站，往外來，卻又恰巧是進入中土神州的第一站。

菌子選擇的遠遊路線，便是先繞行至南蟾部洲的南荒部落，然後自渡口登船，先去往瀛洲，再繼續向南，遊歷至東勝神州，沿路尋找仙緣，遇到值得停留的地方就暫停一陣，最後再迂迴中土神州與白鹿相會。

一連走了數日，天南甸去往南荒部族的山道荊棘叢生，大多是人跡罕至的熱帶雨林，菌子出門時隨身攜帶的乾糧早已吃完，平日間只得掠殺一些山野鳥雀或尋上一些野果為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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