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外面喊素衣的名字。

“素衣姐,素衣姐,你在家麼?”

“是七閨兒來了。娘,我出去看看。”

聽到這軟糯的童音,素衣笑容滿面地走了出來。

“七閨兒,你不在家幫你爹抓藥,又跑出來玩!”

素衣假裝嗔怒道。

七閨兒是劉大夫的小女兒,今年十歲。

這小丫頭是爹孃手心裡的寶貝。

從她五歲開始,每天在醫館裡,劉大夫就教她認草藥,識藥理,背藥方,對她的管教十分嚴厲。

劉大夫說,身處亂世,不管男孩女孩,都要學一門手藝謀生。不圖她大富大貴,但能保證她有口飯吃。

可是七閨兒從小就淘氣,總是偷著往外跑。

素衣來了之後,她更是每天有空就往茶館跑。

她和爹孃說,自己要和素衣姐姐學醫,可她每次來都是拽著素衣的手,不停地要嘗素衣做的那些小食品。

素衣出來的時候,手裡用紙包了一塊剛做完的小米酥。

七閨兒看到了,興高采烈地撲了上去。“素衣姐,你最好了,你做的小米酥也最好了。”

“哎喲,你慢點,小心,還燙著呢!”

沒等素衣說完,七閨兒就把小米酥拿到手,馬上張嘴就要吃。可新出鍋的小米酥,拿在手裡還得小心翼翼的呢,她往嘴裡一放,立刻叫了起來。

“哇,太燙了,素衣姐,我吹吹,吹吹就涼了。”

素衣看著她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

兩人來到街上一棵大榆樹下面的石頭上,坐了下來。

“七閨兒,坐著慢慢吃吧。彆著急,家裡還有不少呢。”

七閨兒高高興興地坐下來,一邊吃,一邊給素衣講這裡的家長裡短。

比如說,她家醫館裡,劉大夫的徒弟三寶今天打壞幾隻杯子呀;隔壁馮鐵匠家裡來了個兇巴巴的客人,打了一把大刀啦;前面衣鋪裡新進了漂亮的衣料啦;衣鋪家裡的老闆娘最潑辣啦;鎮子裡最有錢的財主家是蒙古人,千萬別去惹啦;那蒙古人的名字好奇怪,她記不住啦;等等。

素衣一邊聽,一邊覺得好笑。這個小小孩子的心裡,這些事就是天大的事了。

想想她的前世,在那家國內一流大醫院裡,每天接觸的同事都是精英。

每一個人,都會察言觀色,都是八面玲瓏。

碩士畢業後,她在那裡工作了幾年,就像過了幾十年一樣,每天都在成長。每天都要用更親切的笑臉,更完美的語言,和更精湛的業務水平,去做事,去生存。

以前她行走職場,靠的就是保持安全距離。同事之間,就像刺蝟擠在一起取暖,如果靠得太近,就會彼此刺傷。

保持適當的距離,是對彼此的尊重。這不僅僅是讓自己舒服,也是讓別人舒服。

像七閨兒這樣,掏心掏肺的和自己聊天,那是在很遙遠的童年才有的感覺。

如今,這一切,都恍若隔世了。不,不是恍若,而是真的已經,隔世了。

素衣莫名有些感傷。

感傷回不去的家,感傷回不去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