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陸維平私宅地下室。

楊志清雙目通紅,周圍的空氣都停滯,氣氛極度壓抑。

他這輩子最好的兄弟——陸維平,死了!死得很悽慘。

整個屍體都捲縮在一起,渾身扭曲,雙目瞪著大大的,還殘留著深深的恐懼,頭髮枯白,外層還裹著一層堅冰。

顯然,陸維平死前,遭受過非人的折磨,最後的致命傷是被人從額頭處轟入劍氣,攪碎內顱而死。

楊志清一輩子搏殺,死人見得多了,可從來沒有這樣一刻如此心痛過。

他最好的兄弟、知己,就這樣在這暗無天日之地受盡折磨,悄然死去。

暴虐的情緒開始蔓延,滔天的怒火逐漸吞噬了他的理智。

陸維平身上的堅冰,代表著他體內的臻冰符被徹底引爆,失去行動能力,才被折磨致死。

是那個奪舍了李長青的魔崽子,是李長青,是劉碩,是心齋!

你們都得死!

楊志清顫抖著雙手,輕輕抱起陸維平的屍體,他都不敢動用真氣,怕破壞了屍體表面的堅冰,變得支離破碎,屍骨無存。

一步一步走出地下室,身後的密室無聲地坍塌,湮滅。

螻蟻們,一個超凡武者的滔天怒火,你們準備好迎接了嗎?

作為稱霸揚州的月影劍宗高層,要是下死決心要在揚州查一件事,沒有什麼是查不出來的。

畢竟,目睹那晚大戰的人不在少數。

事情的脈絡很快浮現在楊志清的眼前。

他因在夜長空面前被李長青擠兌,丟了臉面,於是下令陸維平對付心齋。

後有了陸維平、姬安、季風雷埋伏劉碩的事件,劉碩被擒。

陸維平不知出於何種原因,秘密囚禁劉碩,引來了殺身之禍。

一切都與心齋、李長青密切有關。

現在他不用管李長青是否被奪舍,只要殺過去,把李長青,心齋徹底覆滅,就能為他兄弟報仇了。

那些細枝末節無關緊要了。

楊志清問明李長青下落之後,不再廢話,連夜趕往溧陽。

然而他剛離開臨安,就接到密令,不得不轉頭往南飛去。

“先滅你宗門,再讓你在痛苦中死去,這才能算為師弟報仇雪恨!”

楊志清留下冷冷的聲音,身影消散在夜空中。

......

南漪湖畔,有一座不算高的山,樹木蒼翠,飛巖走瀑。

半山腰,有幾座木屋,屋旁有瀑布,屋前有池塘,當真是一個風景秀麗所在。

清晨的朝陽剛灑下,池水波光粼粼。

池水旁空地上。

李長青正帶著林慕仙、君莫殤打著太極。

幾人來到這裡已經足有七天,李長青恢復得最快,傷已經好得七七八八,大宗師境界更加穩固。

君莫殤也緩和了不少,已經能舞刀弄槍了,只要不是像上次那樣的慘烈大戰,完全沒問題。

不過話說回來,林慕仙、君莫殤經歷上次苦戰,激發潛力,修為都得到了提升,已經來到先天上品。

林慕仙更近一步,已經觸控到宗師的門檻了,只要進一步領悟出勢,就能踏足宗師。

幾天前,他們一身傷痕來到這蠻荒野林,幸好林慕仙從小就草藥和煉丹的知識,在這風景秀麗之地找到了不少草藥,令幾人的傷勢恢復速度加快不少。

李長青乾脆決定,在此隱居一段時間。

作為武林高手,造木屋什麼的不要太簡單。

漫山都是高大的喬木,幾劍下去就是上好的木料,隨意搭建就是能遮風擋雨的庇護所。

李長青又化妝改頭換面出去幾趟,基本的生活用品也有了。

既然兩人死心塌地地跟隨他,李長青也不是小氣之人,把太極拳分享了出去。

還記得當時君莫殤的表情,從嫌棄到真香不過一個時辰時間而已。

而嫌姿勢難看,不願意練習的林慕仙同樣陷入真香定律。

這也是他們大戰之後能快速踏進先天上品的原因之一。

呼。

第三趟太極拳打完,李長青徐徐收功,說道:

“今天就到這吧,過猶不及。”

君莫殤感受著又渾厚一分的內力修為,喜笑顏開。

“哈哈,老大,這就是你快速進步的秘密吧?”

李長青笑而不語,林慕仙也露出笑容,如百花齊放,燦爛了整個清晨。

“李師弟這套拳法真厲害,效果竟然比打坐苦修還要好,想來定是絕世秘典,最重要的還是煉體的效果,當真驚人。”

君莫殤凝重點頭,他雖然接觸的秘典不多,卻也知道真正能修煉人體內外的秘典有多珍貴。

“老大,感謝的話我就不說了,我這條命,若是復仇後還能活著,以後就是你的!”

復仇?李長青微微蹙眉,他第一次聽說君莫殤的事。

“你的仇家是誰?”

“我的仇家麼?”

君莫殤把目光看向東方,眼中隱隱露出鋒芒,沉聲說道:

“我的仇家很多,東邊那個島嶼上的人都算是吧,總有一天,我定把他們亡族滅種!”

“扶桑?”

“沒錯,說出來也不怕你們笑話,我有一半的骯髒扶桑血統,這讓我引以為恥,不滅族心不平!”

李長青在一旁的石頭上坐了下來,拍了拍身旁,說道:

“來,既然你喊我大哥了,大家都是兄弟,你的仇家就是我的仇家,坐下慢慢說。”

君莫殤回首,瘦削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來,雪白的牙齒倒映著朝陽,很白很亮。

君莫殤的娘叫君紀閒,本來只是鎮江周邊一個普通漁家女,母親早亡,隨父親一起生活。

那是個漆黑的夜晚,她隨父親一起外出打魚,碰巧救了一個武士。

那是一個扶桑武士,當時君父強烈反對救人,可心地善良的君紀閒實在不忍心見死不救。

在君紀閒的悉心照料之下,那武士一天天好轉。

日夜相處,兩人互生情愫,私定終身,揹著君父嚐了禁果。

可惜,好景不長,那武士徹底痊癒後,在一個電閃雷鳴的雨夜,消失在夜空中,從此不見蹤影。

而當時的君紀閒已懷有身孕,悲愴之下,暈厥過去,差點沒流產。

君父知道前因後果之後,跺腳罵娘也沒用了,只能接受現實,咬碎牙齒和血吞,鬱鬱寡歡,在君莫殤出生後沒多久,也就撒手去了。

為母則剛,君紀閒託著虛弱的身體,一邊照顧孩子,一邊打魚為生。

就這樣,日子過得清苦而又壓抑,對那扶桑武士的怨氣在日常的言傳身教中,不知不覺地感染了年幼君莫殤。

在君莫殤六歲那年,又碰到倭寇犯境。

在倭寇臨門之際,君紀閒把年幼的君莫殤藏在水缸裡,嚴令他無論如何也不要出聲。

後來,年幼的君莫殤從縫隙裡,目睹了母親被活活凌辱致死。

漫天的仇恨種子播下。

直到他的師尊路過,斬殺了那些倭寇,君莫殤才敢露頭。

他師尊看他如此年幼,竟然能在冰冷的水裡呆那麼長時間,感其堅韌,憐其身世,收他為徒。

“我母親曾說,叫你君莫殤,是希望我以後遠離紛爭,不再受到傷害,可我這血海深仇,如何才能遠離紛爭?”

君莫殤雙眸通紅,緊握的拳頭,指節都泛白,青筋暴起。

李長青拍了拍他的肩膀,實在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來。

人與人之間,很難感同身受,不是當事人,無法感受到那種絕望。

一旁的林慕仙也是聽得梨花帶雨,為君莫殤悲涼的身世感嘆不已。

“你若想報仇,我支援你,不過,現在我們都太弱了,逞強只會自取滅亡,努力變強吧!”

君莫殤沉悶地點頭,過了半晌,才嗡聲問道:

“老大,你們會不會看不起我這種體內帶著骯髒血脈之人?”

李長青有些無語,笑道:

“人生什麼都可以選擇,可你的父母是誰,你無法選擇,這不是你的錯,你是你,他是他,我們為什麼會看不起你?”

“是啊,君師弟,你別想太多。”

“沒事,我習慣了,在同門眼裡我就是異類。”

君莫殤露出一絲淒涼的笑容,看得更令人難過。

“不過,師兄,師姐,還是謝謝你們!”

嗆。

李長青直接無憂出鞘,挑了挑下巴,說道:

“別整那些沒用的,我們是兄弟,別廢話,來戰過一場。”

“好!”

君莫殤答得豪氣干雲,伸手取下斬馬刀,就撲了上來,頓時,兩人你來我往,戰作一團。

“男人真奇怪,剛才還這麼傷感,現在突然打得這麼高興了!”

林慕仙搖搖頭,走到一邊坐下觀戰。

場中,君莫殤使出渾身解數,可依然奈何不了李長青。

一個大境界,三個小境界的差距太大了,任何技巧都無法彌補,再說,君莫殤的刀法還是李長青教的,更是沒得打。

一盞茶功夫後。

君莫殤踉蹌後退,一屁股坐在地上,劇烈地喘氣。

“不......不打了!不帶你這麼欺負人的!”

李長青緩緩把無憂歸鞘,慢悠悠地說道:

“我已經把功力壓到先天中品了,你自己不爭氣,怪我咯?”

“你......”

君莫殤氣得夠嗆,不想理他了。

看著彷佛忘記悲傷的君莫殤,林慕仙似乎明白了什麼,感嘆李長青的心思細膩,飛雪陡然出鞘。

“君師弟,我們來戰過一場,我們修為相當,不算欺負你了吧?”

“哎幼,你們兩口子輪流欺負我.......哎呀。”

君莫殤口無遮攔,頓時捱了揍,氣氛一時間歡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