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番交談容華才知道,原來姬如夢是大周人氏。

大周與大梁比鄰而居,大周崔氏王朝位於梁國的西南方,向來安分守已從不刻意尋事。

但近年來換了一位君王后,野心逐漸暴露出來,時不時與梁國有些小摩擦。

這些事情容華自然不清楚,饒是她活了兩世,也不過是困囿於宮幃之中的婦人而已。

但趙子清卻是一清二楚。

回到住處後趙子清見四下無人,便將姬如夢的身份告知了容華。

“娘娘,那姬如夢若是小人沒有猜錯,她就是大周朝姬宣的女兒。”

容華不明所以的問道:“她爹是姬宣怎麼了?”

“娘娘有所不知,這姬宣如今可是大周的護國大將軍,此人非但戰功赫赫,就連新皇上位都要經過他點頭才行。”

趙子清這麼一說,容華詫異的睜大眼睛。

一個朝臣能左右皇帝的人選,可見其手中的權勢地位有多高。

“既如此,那他的女兒又怎麼會淪落到我大梁來?”

趙子清搖頭回道:“娘娘大約從未聽過,周王朝近些年出了一位少年將軍,對方雖年僅十七歲,但卻已經是三軍副將。”

“可見其人武力有多強悍,只是從未聽人說她是男是女,對方也叫姬如夢。”

趙子清將話說到這裡,容華心中便隱隱有些明白了。

他的親弟弟趙子睿一直戍守在西南邊陲,對於戰事自然要比別人瞭解。

容華疑惑不解的說道:“倘若她真是周朝的將軍,那為何會在我大梁國生死不明?她想幹什麼?”

趙子清搖了搖頭,“這小人就不知道了,不過可以猜想她來大梁絕對有問題。”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疑惑,容華思索了片刻說。

“不管她的目的是什麼,我們小心防範便是,若真是為了荼毒禍害大梁百姓,那我們就地將此人處決,也算為民除害了。”

趙子清點頭,半晌聲音淡然的說了一句。

“娘娘還是離此人遠些,別被傷到才好。”

容華不甚在意的唔了一聲,她滿腦子都在想姬如夢到底是來幹什麼,也沒有仔細聽趙子清的話。

姬如夢為人豪爽,可能是容華她們救了她一命的緣故,總是對她們幾人說話很客氣。

第四天的早晨容華還在睡夢中,巧巧就一驚一查德將她吵醒。

容華睡意正濃,困頓的睜開眼睛看著巧巧,眼神中很是幽怨。

原本準備說話的巧巧,在看到容華的眼神後下意識縮了縮脖子,猶豫不決的小心開口。

“娘娘!姬姑娘走了。”

“誰走了?”

“姬姑娘!!”

容華這才徹底清醒了過來,“她傷那麼重能去哪兒,許是去茅房了。”

說著還打了個哈欠準備繼續睡。

“一早奴婢都找過了,的確是走了還留下一封信。”

容華已經徹底沒了睡意,乾脆裹著被子坐起身。

“拿來我看看。”

巧巧將信紙遞給了容華,上面也沒寫什麼就一句話。

“多謝幾位救命之恩,如夢還有要事需辦,日後若是還有緣再見,如夢必然要與幾位舉杯邀明月。”

容華翻來覆去的看著那信紙,正思索間趙子清提著熱水桶進來。

容華抬眼望去,看到趙子清目光寒涼,薄唇緊抿成一條線,就連下頜骨都帶著幾分緊繃感。

頓時倍感驚奇,“趙子清你這是怎麼了?誰惹你了大清早的這副模樣?”

說著容華還裹著被子下地穿了鞋,特意走到趙子清面前仔細打量。

趙子清頓了片刻,默不作聲的將水桶放下,拱手對容華說道:“娘娘請洗漱。”

說完人便轉身離開了。

容華愈發的詫異扭頭問巧巧,“他這是怎麼了?誰惹他了?”

“奴婢怎麼會知道,奴婢還是給您更衣吧!近日天氣愈發寒涼,昨兒夜裡似乎還下了小雪。”

“奴婢一會兒就去找住持,讓他給咱們尋個火爐來燒上。”

容華沒有搭理巧巧念念叨叨,將被子放到床上開始更衣。

洗漱完後容華走出門,準備去找魚文姬一起吃早飯,卻看到趙子清獨自一人靠在柱子上不知在想什麼。

容華走到他身後,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寶華寺在重新翻修時,為了省時省力將之前的烽火臺直接改成了寺院。

但是靠近的古城牆卻並沒有動,而是在上面打造了一個手握長槍,英姿颯爽的將軍銅像。

那銅像身高兩丈多栩栩如生,即便站在山腳下也能看到。

趙子清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銅像看,全然沒有注意到身後靠近的容華。

“你想當將軍?”

容華猛然出聲嚇了趙子清一跳,他回頭看向容華時,眼底化不開的情緒還沒來的及收回。

被容華看了個正著。

趙子清斂下眼皮沒有回答容華的話,而容華也並不在意只是攏著衣袖,靜靜的望著那尊銅像。

“謝將軍十七歲從軍,二十三歲長眠於地下,短短六年的時間為大梁蕩平柔然擊退西羌族。”

“為我大梁頂起了一片天,如今雖已過百年但他的英雄事蹟依舊為人所稱讚。”

容華說的很慢,她口中所說的謝將軍就是賢妃的先祖謝懷安。

謝懷安的母親是前朝皇宮裡的一個浣衣局的婢女,因和禁軍統領私通偷偷生下孩子。

那禁軍統領最後回家鄉娶妻生子去了。

卻將她們孤兒寡母留在皇宮中,後來朝堂跌宕她們出宮流落到了公主府。

過了多年謝懷安逐漸長大,才知道自已的身世是見不得人的私生子。

所幸他自已很爭氣,又與公主府中的幕僚很是聊的來。

在十七歲那年他被那幕僚舉薦給了公主,又被公主舉薦到皇帝那裡。

這才成就了他風馳電掣顛蕩起伏的一生。

當年謝懷安將柔然國從雄霸一方的大國,直接打成了彈丸之地。

若不是他常年征戰身體上受了許多的傷,導致病來如山倒。

一個小小的風寒竟直接要了他的命,只怕柔然會就此滅國。

他一生戰功赫赫,後來成為了無數武將望其項背的動力。

趙子清聽著容華說謝懷安的事蹟,聲音嘶啞的自嘲道:“我一個閹人,如何敢瞻仰謝將軍!”

容華收回視線扭頭認真的看著他,“世人只論對錯不論因果!”

“你若是這般看輕自已,我說再多也是徒勞無功!”

“但有一點你需明白,我從未將你看做缺損之人,像你這般的世家公子生來就該堂堂正正行走於世間!”

“皇上因景貴妃三言兩語,故而這般凌辱你但你還是你。”

“無論何時何地何種情境,你始終都是你自已,謝將軍沒有因為私生子的身份而頹然,你也不該這般自暴自棄!”

趙子清目露難堪,他腦海中迴盪著姬如夢臨走時的話。

“一直聽聞趙大公子文武雙全,當年一人滅一國英勇無雙,如今一見當真是為趙大公子嘆聲可惜!”

她說的可惜是什麼他心裡一清二楚。

若不是被淨身做太監,自已也該是馳騁於疆場英勇殺敵的將軍。

自已十五歲初生牛犢不怕虎,一人一騎深入北敕勒滅了對方一個小國。

雖然那時自已也身受重傷差點兒命喪黃泉,但人口相傳他乃是謝將軍轉世。

這樣的榮譽和稱讚他不知聽過多少卻從未放在心上。

但今早姬如夢的話卻深深刻在了他的心裡,撕扯著他最後的驕傲和自尊。

如今容華卻告訴他,為人處世論跡不論心。

世人只會感嘆他的遭遇憐憫他的落魄。

卻不會有人真正說一句,“這些苦難我替你受過!”

所以,

他還是他!!

無所謂怎樣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