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天黑。

夜色的籠罩下,才有離開的把握,這回他要帶蘇琪走,回家!

此刻正是晌午,離天黑還有些時間。

阿森把屍體的衣服剝下來,男人屍體藏在床板下面的空格中。他做這些的時候,一直很平靜,平穩的像是殺雞宰羊。蘇琪臉上沒什麼表情,心裡卻有些震驚,不知道他殺過多少人,才能變成現在的模樣,這個在灰色世界裡成長的男孩,他現在也學會了麻木不仁。

他告訴蘇琪,“在這裡等。”

蘇琪一直等著天黑,身下就是冰冷的屍體。

蘇琪以為接下來的時間會很難熬,可是當她真的躺下後,不知不覺的竟然睡著了,並且睡的很踏實,連個夢都沒做。

果然是歲月曆練人心,她也變了。

她裹著厚厚的被子,把頭埋在黑暗裡。期間阿森進來兩次,蘇琪都在睡,他扒開被子露出蘇琪那張精巧的小臉,摸了摸她的臉頰,又親了親唇,黑白分明的大眼裡才不復之前空洞,帶著微微的笑意。他想要更深,又怕驚醒蘇琪,只能守在床邊看著蘇琪的睡顏微微發呆。

這個世界很安靜,安靜到他以為只剩下兩個人相依為命。

記得第一次見蘇琪,她穿著大紅色的襖,扎著馬尾,臉蛋凍得通紅,走到自已面前,清澈的黑眸看著自已。

“你是不是找不到家了?你媽媽是不是不要你了?傻子,別等了,你被拋棄了。”她臉上是與年齡不符的成熟,停頓了半響,眸中有些黯然。“我媽媽也是,讓我站在這裡,然後就再也沒出現。”她說話的時候,眼睛裡有著落寞。“她不要我了。”

“跟我回家吧,奶奶很好,她待我比媽媽還好。”

阿森怯生生的伸出手放在她的手心,蘇琪牽著他回家。

是的,回家!

蘇琪說,“你老不說話,像個木頭人似的,我叫你阿森吧。”

阿森不知道要說什麼,他有名字,只是那名字他再也不要想起,那是被拋棄的名字。他知道自已被拋棄了,但是他不知道要怎麼辦?哭嗎?坐在馬路邊嚎啕大哭,顯然沒用。

他只能站在原地,手足無措的等,不知道在等誰,反正總會等到那個人就是。

他等到了蘇琪,一個比自已大一歲的女孩。

那是阿森在這個世間的唯一親人,親人是什麼概念?就是生死相依!

蘇琪和阿森就是生死相依。

終於是晚上,蘇琪醒來後見身邊的阿森,她緊緊跟在阿森身後,有些緊張。

其實阿森的身份很少有人知道,第一個是陸雨捂的嚴實,第二個是沒人能想到這個陰鬱不說話的人和那個看起來很高貴的陸夫人有什麼關係。

所有人都知道陸夫人是孤兒,怎麼能和阿森有關係呢?

蘇琪換上屍體的衣服,被血浸溼的地方沒法擦掉,天氣太冷,自然也幹不了,幸虧是黑色,看不大出來。只能忍著血腥味套進去。她身高比男人矮很多,穿上那衣服有些不倫不類。

阿森身手好,在這個組織裡地位不算很低。他帶著蘇琪,倒是沒什麼難度就走出了這郊區倉庫,在過大門的時候,突然被人攔住。

“上面有交代晚上不能出去,你們是誰手下的?不知道這個規定嗎?”

阿森抬起來眸子,在黑暗中,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帶著陰森的寒意,對方下意識的拿出的槍,一瞬間,阿森抬腳朝他的下顎踢去。只聽咔嚓一聲骨頭移位的聲音,他的脖子耷拉下去。另一邊的守夜人反應很快,掏出的槍口對準了阿森,蘇琪情急之下從側面撲過去手中刀子刮過他的手臂。

槍聲響,子彈打偏,阿森回過身,手中鋒利的刀片劃過另一個男人的脖頸。他快速的翻出鑰匙,開啟門拉著蘇琪的手就朝外面跑!

蘇琪喝過感冒藥後又補了一覺,說不上好的多快,但是腦袋暈暈沉沉,也沒什麼意識,腳步倒是還跟上了阿森,他們狂奔出去。阿森掏出鑰匙開啟一輛卡車,夾著蘇琪就塞進了車裡,從另一側翻身而上。

蘇琪這才看清楚,這是一個郊區的廢棄倉庫。廠房矗立在黑暗中,像一個巨大的怪獸,蘇琪心裡莫名升起寒意。

槍聲人聲已經傳了過來,阿森擰動車鑰匙,發動汽車,目光專注的看著前方,手指緊緊抓著方向盤。

蘇琪靠在座位上,有些虛脫,不住的回頭看追出來的人,半天不見車子發動,一轉頭只見阿森左右看看打量儀器表,這麼戳戳那裡摸摸,漆黑的眸子裡滿是疑惑。

蘇琪恍然大悟,只覺得天雷轟頂,差點沒噴出一口鮮血,聲音大了幾分:“你不會開車?”

“嗯!”阿森點頭,那些人已經追了過來,子彈打在不遠處的地面上,濺起土渣。蘇琪真是想死的心都有,急匆匆的衝他喊道。

“快換過來,我來開車!”

她和阿森的動作都很快,快速的翻身到了駕駛座,啟動汽車,踩下油門就衝了出去。衝在最前面的人朝卡車開槍,她閉了閉眼,直接撞了上去。

那人連忙躲閃,卻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就沒了影蹤。

蘇琪還沒開過大卡車,以前學車的時候曾幻想過開大卡車多麼拉風。那時候她是覺得很酷,比法拉利跑車更酷。

但是現在,她是一點心情都沒有,只知道往前面開。這邊的路況不熟,她是憑著知覺朝遠處衝。如果被抓到,兩個人都不會有好下場。她不會立刻死,但是結局絕對會比死很慘。阿森肯定要死了,這麼年輕的生命。

蘇琪腦袋依舊有些暈,感冒後遺症。在這種情況,她開車眼睛都是眯著,視線裡只有不斷後退的道路。

車子橫衝直撞,野蠻的很,那不要命的架勢把想上來攔截的人都嚇退了。蘇琪的視線裡只有路,心無旁騖的踩著油門。

在某些時候,人的潛能真的無限。

她都想不到,有一天,自已能把卡車開出賽車的速度,在坎坷不平的公路上飛馳,並且毫無壓力。

後面的車聲槍聲人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阿森的視線一直落在蘇琪身上,此刻的蘇琪,眸子裡是全然的冷,她穿著黑色的衣服,頭頂同色棉帽,白生生的尖俏臉頰在黑暗裡格外醒目。

“走那條路?”

蘇琪問道。

她沒有回頭,眼睛依舊盯著前方,手指緊緊的握住方向盤。

“往市區開,前面右轉。”

阿森聲音很輕。

“嗯。”

能被轉移到這個地方,蘇琪和阿森都知道,這群人是窮途末路。市區裡有警察還有陸雨,進入市區,就是安全範圍,只是阿森的心情有些複雜。

一方面,只有進入陸雨的掌控範圍就安全,一方面,如果讓陸雨知道蘇琪的下落,還有他的機會嗎?

阿森咬咬牙,堅決不能送蘇琪到陸雨身邊,他要帶蘇琪走,回家!

從倒車鏡裡看到後面貼的越來越近的車輛,蘇琪開口:“有槍嗎?能不能打中那個司機的腦袋。”

她的神色有些冷漠。

阿森沒有回答,只是從懷裡拿出槍,咔嚓一聲響拉開了保險。他的槍法不是很好,但阿森唯一的優勢是專注,他殺人專注。

從窗戶上微微探出頭,勾動扳機,子彈脫膛而出,射穿玻璃,直接打在側邊貼的最近那輛車司機的腦袋上。很清脆的聲響,蘇琪的耳膜嗡鳴。

她轉動手中的方向盤,甩了個尾,失去司機無人駕駛的車被撞了出去,摔下懸崖。

巨大的聲響穿透空氣傳進自已的耳膜,那瞬間,蘇琪不知道自已是什麼心情。

麻木?還是空洞。

她殺人了!

多少身不由已,多少無奈!

曾經的蘇琪也是單純無知的小女孩,她會哭會笑會為一個人去生去死,她怕黑怕老鼠怕蟑螂。她暈血連摔一跤都疼的會落淚,但是從什麼時候,她哭的時候,得到的只有更殘忍的對待。

她長大了,幻想中的象牙塔倒塌了。

她暴曬在空氣中,必須面對這殘酷的世界。

金錢,利益,殺戮,算計。

這是成年人的世界,沒有人會因為你哭,對你仁慈。

懦弱的人,只會死的更慘。

因為這世界容不下懦弱無能的人。

窗戶外有北方灌了進來,冷的有點慘無人道。

心臟像是豁出個巨大的黑洞,空曠的讓蘇琪鼻子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