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是在京兆府實習過的,可不是隻會仗勢欺人的紈絝子弟。
庫狄家不是說沒有證據嗎?他就要把案子辦成鐵案!
蕭大哥從前也說過,凡經手的案件,務必謹慎,不能有翻案的可能。
曹野那氏迷迷糊糊地醒來,發現自己被鐵鏈拴著,帶著尖尖高帽的黑白無常面目猙獰地站在兩旁。
“閻王!犯婦曹野那氏帶到!”黑無常說著,手中哭喪棒一揮,曹野那氏撲倒在地。
“曹野那氏,抬起頭來!”堂上黑麵人正襟危坐,隔著一層黑紗,看不清面目。
大堂上,擺放著一張黑黢黢的桌子,桌上一摞書冊和一個籤筒。
“這就是閻王?”曹野那氏迷迷糊糊。
“本座就是閻王!”黑麵人威嚴地說。
曹野那氏嚇了一跳!我說出口了?他如何得知我心中所想?
再看四周,分別立著威風凜凜、橫眉怒目的神像,及一些凶神惡煞的不知名鬼神,又有瘮人的鬼火四處飄蕩……
頓時嚇得肝膽俱裂、嚎啕大哭。
“閻王”冷聲喝道:“曹野那氏,你的陽壽本該有六十九,可你不加珍惜,殺害安茹娘母子,如今她告到堂前,本該立即償命!”
翻了翻厚厚的書冊,“閻王”接著說:“念在你祖上積有陰德,只要你如實懺悔你的惡行,求得安茹娘母子原諒,方可饒你性命!”
一團鬼火驟然在堂前升起,又隱約響起若有若無的嬰兒哭聲。
曹野那氏心神崩潰,哭道:“安姐姐,你原諒我吧!是郎君答應過我,只要我生下兒子,就讓我做正妻。他遲遲不兌現承諾,我才一時糊塗,嫌你擋了我的路。”
“我兒也快十歲了,就要議親了,他是庶子,能議到什麼好親事?只要你沒了,郎君只有我兒一個兒子,看在兒子的份上,也會以正妻待我!”
“安姐姐,你什麼都有了,為何還要跟我爭正妻之位呢?這麼多年你都沒兒子,為什麼要懷孕呢?為何不成全我呢?”
堂內響起女鬼縹緲淒厲的聲音:“你是如何害我的?”
事到如今,曹野那氏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將自己安排人在安氏路過的地方潑油、害安氏摔倒,又故意收買穩婆、一屍兩命的事都說了。
“安姐姐,你已經死了,就饒了我吧!我下輩子再給你贖罪!”曹野那氏哭求。
女鬼沒有回答。
堂內的鬼火一起熄滅,一群人舉著火把進來,把整個大堂照得亮如白晝。
曹野那氏悚然一驚,渾渾噩噩地看去,只見進來的人都穿著官服差吏的服飾,再看堂上那閻王,撤去黑紗,從容地走了出來……
他說什麼?
他說他是萬年縣令?
曹野那氏翻了個白眼,徹底暈了過去。
李象早已按捺不住,從側門跑了進來,打量著曹野那氏,咬牙道:“真毒婦也!若非聽她親口所說,都不敢相信世上有如此蛇蠍心腸之人!”
七郎跟著走進來,說道:“殿下,時間不早了,你該回宮了!”
他跟安家眾人商量設局審曹野那氏的事,“不小心”讓李象聽到了,這小皇孫卻興致勃勃地要來學習審案。
七郎“苦勸”不住,只好任小皇孫跟著。
只是讓李象務必告訴家中長輩他的行蹤,又要求李象必須保密、不會被嚇到等等。
李象難得參與這麼機密的事,正是興致高昂,七郎提的要求,他都答應了下來。
人審案司空見慣,閻王審案還是第一見呢!
他可以好好跟皇祖父說一說自己的新見聞。
就這樣,七郎帶著李象來做了見證……
至於萬年縣令,大家是老相識了……裝神弄鬼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嘛!
七郎送李象出去,公堂裡的曹野那氏也被潑醒了,萬念俱灰地在案卷上畫押。
安叱奴兄弟從外面走進來,懇求:“請令君為我妹妹伸冤!我妹妹死得冤枉,留下可憐的外甥女在庫狄家受苦,懇請令君讓我們接回外甥女。”
萬年縣令點頭:“明日宣庫狄延忠到堂,共審此案。來人!將犯婦曹野那氏押入牢中!”
曹野那氏被拖了出去,七郎才走進來說:“楊縣令,多謝你了!”
楊縣令笑道:“趙郎君這主意有趣,我卻從未想過這種審案方式。”
七郎說:“也許不久之後,京城就流傳楊縣令白日審陽,晚上審陰的傳聞了。”
楊縣令一想,也哈哈笑了……這倒是給他造勢的一個機會!
嗯,名聲大一點,也好震懾長安城那些“生不怕京兆尹,死不畏閻羅王”的浮浪子。
七郎和安家兄弟向楊縣令告辭,一起離開了萬年縣衙。
安叱奴聲音沙啞地說:“此番能替我妹妹伸冤,多虧了阿全,大恩不言謝。”
七郎溫和地說:“都是自家人,安二哥不必客氣。也不全是我的主意,六嫂也幫我完善了呢!”
安叱奴嘆道:“二妹妹嫁給趙家,是嫁對了人。總之,你對安家的恩情,我們全家都記在心中。”
萬年縣衙在城西,離安家不遠,七郎這一夜就住在了安家。
次日,庫狄延忠從睡夢中醒來,就覺得天陰沉沉的,似乎一夜之間變了天。
“這鬼天氣……”庫狄延忠嘀咕著,又喊道:“讓你們主母把秋衣拿出來!”
話音剛落,才想起曹野那氏失蹤了,這心裡又慌慌的。
沒等他慌亂多久,就知道了曹野那氏的訊息……萬年縣衙派了差役來請他過衙,公審曹野那氏!
差役皮笑肉不笑地說:“庫狄大郎,你家妾氏已經招供了謀害主母的罪過,請你過去旁聽呢!又有安家告狀,要取回安氏的嫁妝、接走外甥女,你一起去聽一聽吧!”
庫狄延忠頓時懵了,連忙吩咐下人去向各家姻親求助,又不得不跟著差役去萬年縣衙。
他家到本朝已經沒落了,平日都不怎麼跟官府的人來往,這萬年縣衙還是第一次來。
卻見公堂外,已經圍滿了聽到訊息的胡人……畢竟是胡人之間的殺妻案,關注的都是胡人。
庫狄延忠活了幾十年,還是第一次被“萬眾矚目”,一時間竟想落荒而逃,卻被差役裹挾著進了公堂。
到了此刻,他已隱約明白所謂見鬼是真的有人裝神弄鬼了,可這一切,究竟是怎麼辦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