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就是唱名之日。

“禮樂射御書數”都是讀書人必修的,其中就是面聖的禮節,倒不用擔心新科進士們不通禮儀。

高中進士的二十六人穿著自己最好的衣服,斂聲屏氣地等候在太極殿外。

等候的同時,也都悄悄地打量著同科的人,七郎就收穫了許多形形色色的目光。

他一直坦然地笑著……沒錯,我就是狀元!不服?不服找陛下說理去!

他昨天聽董月明和董昊說,榜單出來的時候,有一個進士高喊不服……覺得自己的詩做的精彩絕倫,怎麼連三甲都沒中?

旁人只能勸慰,陛下注重實幹之才,對策論比對詩賦要重視。

那人還是不服氣,大聲說:“連詩都做不好,算什麼才子?”

七郎姿態悠然,並不把這些不服放在心上。

自來文人相輕,就算他詩寫得好,同樣也會有人不服。

金殿唱名時,皇帝坐在御座上,旁邊站著的中書侍郎按照公佈的名次,依次唱名於閣門。

閣門階下並排七名衛士,在聽到唱名後,一齊朗聲重複名字。

這聲音如洪雷般響徹大殿,平添了一抹莊嚴肅穆。

中書侍郎當著皇帝的面喊出,再被七名衛士齊齊高呼,進士及第第一名,便是今科進士中的狀元。

這可真是讀書人一輩子的巔峰了。

饒是早就知道名次,聽到自己名字的一瞬間,七郎還是渾身一震……此時此刻,他彷彿忘記了所有的雜念,只有一種莊重自豪的情緒,裹挾著他向殿內走去。

但表面看起來,他是風輕雲淡的,臉上一直帶著得體的微笑。

其他人看了,也不禁微微佩服……這狀元郎年紀不過十七八歲,年少得志還能如此平靜,果然非常人也!

儘管此前已經見過皇帝很多次了,但七郎還是要說,這一日的皇帝陛下格外英俊,格外的精神,主要是眼光好啊!

他優雅俯身,畢恭畢敬地行禮。

皇帝點了點頭,微笑:“卿的策論,朕與諸位大臣都看過,對策有理有據,俯視古今、又細膩周到,朕得卿,如得孔明也!”

……這是回應七郎曾說過的“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七郎拿捏好表情,聲音微微顫抖地說:“臣謝陛下隆恩!”

這表情和聲音,可是羅先生提前安排好的。務必表現出對皇帝的忠誠愛戴,又帶有一絲少年人的惶恐。

皇帝很滿意,微笑著讓七郎平身,站立一旁。

接著,是一一召見其他二十五名進士。

每一名進士進來,皇帝都勉勵了兩句,最後就見到劉植了。

劉植是真的激動得渾身顫抖,聽到皇帝的勉勵,他一個勁地表忠心,陛下眼光那麼好,一眼看出我有進士之才,以後指哪打哪,不帶推脫的!

看著小子就差對天發誓的樣子,殿內的大臣都忍俊不禁。

尚書省、門下省等高官都看過今科進士的試卷,對七郎得中狀元沒有太大異議……即使不說內定,光七郎的真才實學,也是三甲之才。

但這個劉植,還真的是硬塞進去的,令人印象深刻。

像馬周這樣憑才華當官的,本來看不起硬塞進來的劉植,但此時見劉植一片赤子之心,又似乎可以接受了。

皇帝也笑道:“朕看你極為不錯,改日為你指一門婚事。”

知道內情的劉植險些哭出來……真的被賣了嗎?不能拒絕了嗎?

他“激動”得感激涕零,哭著謝恩。

其他不明真相的進士更加震驚,全都羨慕嫉妒恨地看著劉植……這年頭皇帝賜婚,不賜前三甲,賜最後一名了嗎?

早知如此,自己就該力爭最後一名啊!

他們看著劉植,實在想不明白自己有哪裡不如這小胖子的,只能歸結於皇帝喜歡最後一名。

皇帝看著新科進士們,連劉植在內,非世家出身的“寒門”學子有四人,心情也很好。

這些寒門子弟沒有家族作依靠,便只能依靠皇權。

唱名之後,又有禮部郎中給新科進士們發敕黃。

敕黃又叫作敕牒,是兩幅相連的厚實麻紙,上面寫著某年某科,太極殿唱名第一,得賜進士及第的字樣。

麻紙質地平平無奇,摩挲著還有些粗糙,卻是無數寒門學子朝思夢想的。

這就相當於進士的“文憑”了,憑此能可以參加吏部的選官考試,從此走向仕途。

七郎之前雖然當了官,但沒有這個“文憑”,總覺得差了什麼。

現在得了這狀元文憑,頓時神清氣爽了,他是持證上崗的!皇帝認定的狀元!誰敢再說他是神棍、是炒火藥的?

領了敕黃,眾進士們再次謝恩,就被領到一處寬敞的花園中,在此舉行御宴。

對於絕大多數新科進士來說,都是第一次進皇宮,都矜持又好奇地觀賞著園中的景色。

在等待開宴時,進士們可以在園中自由活動和交談。

劉植便湊上前,小聲說:“阿全,我怎麼辦?”

……賜婚啊!真的要賜婚啊!

七郎鎮定地說:“回去商量,實在不行,你剃了頭髮投身佛門。”

劉植一聽,更加想哭了。

他就知道,趙七郎肯定是嫉妒他的頭髮又長又黑!

還想說什麼,又有其他同科進來,都恭維地跟七郎說話:“前些日子邀請趙郎去詩會,可惜總不見趙郎。”

七郎謙和地說:“軍器監公務繁忙,待休沐日,再請諸位,還望不要推辭。”

眾人都笑著說好,其中卻有一人說:“待會還要做謝恩詩,想必狀元郎有了好詩了?”

七郎看這人一臉不服氣的樣子,就知道是那個自恃詩作得好的進士了,名字叫什麼來著?也沒放在心上。

他笑道:“勉強得了兩句。”

那人嗤笑了一聲,便走到一旁去了。

其他人假裝沒留意到這小小的紛爭,仍然圍著七郎說話……怎麼看都是趙全比較有前途,得罪他才是傻子呢!

過了一會兒,終於有宮娥過來佈菜,又有衛士鋪好紙筆,安安靜靜地候在一旁。

方才還一臉無所謂的進士們頓時神色一正,拿出十二分精神來作詩。

七郎根本無所畏懼,這種詩就是拍龍屁嘛,一回生二回熟了!

他行雲流水地提筆,不一會兒就把詩寫完了,其他人見狀也不甘落後,急急忙忙地把詩給寫了。

皇帝來了之後,看了眾人的詩,平心而論,論辭藻當然有比七郎更好的,但他就喜歡七郎詩的意思……

“雲漢昭回倬錦章,爛然衣被九天光。已將德雨平分佈,更把仁風與奉揚。治道修明當正寧,皇威震疊到遐方……”

瞧瞧!誇他誇得多好!

皇帝朗聲念著,笑道:“不愧是朕的孔明,詩做得也如此好!”

怎麼又是趙全?

眾人心中百感交集,真是……專治各種不服啊!

其他人只是淡淡的羨慕,一心想在詩詞上壓過七郎的人就面色慘淡,心中的失落感像一隻青蛙噗通一聲跳下水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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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