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濫殺平民的案子,傳到外頭,就是陳雄誣告太子,被罷官問罪。

而彈劾太子的黃門侍郎劉洎也被勒令閉門反省。

劉洎如今是呼聲最高的下一任門下省侍中人選,登閣拜相原本指日可待……因為這件事算是栽了。

一個案子,扳倒一個黃門侍郎和一個外州刺史……這兩個人是魏王支持者中少有的實權派。

主審這個案子的蕭凌,因為不偏不倚,既沒有為太子遮掩,也不包庇陳雄,把陳雄小舅子們的罪行查得一清二楚,從這個案子裡全身而退。

七郎知道蕭凌沒有受牽連,就大大的鬆了口氣……萬一蕭大哥被罷免了,他還怎麼去京兆府見習啊?

望樓之上風景獨好!

至於接下來太子和魏王的爭鬥,他就不關心了。

回家之前,他還去西市安氏樓跟大客戶告別。

西市依然熱鬧喧囂,一頭頭駱駝從坊門進來,帶來遙遠異國他鄉的珍稀物品,各國口音的叫賣聲此起彼伏。

七郎騎著自己的白馬,在喧囂聲中來到安氏樓。

安氏樓從早到晚都有人喝酒、看胡旋舞,近來也有人來聽說書。

《白疊之戀》大受歡迎,安氏樓受到啟發,又請人寫了其他故事來說。

如今老百姓喜聞樂見的,就是寺廟俗講的那些神仙故事。

七郎走進安氏樓,臉色僵了僵……

“……卻說那火焰山,烈焰滔天。軍士們都無法度過,只見圓潤大師揮著扇子,一扇火滅,二扇煙熄……”

圓潤是誰?

趙六郎站在樓梯旁,喜滋滋地對人說:“圓潤是我么弟!他是慈惠禪師的弟子!”

七郎:……他編排蕭大哥,六哥就編排他?

這難道就是報應嗎?

趙六郎身邊還站著一個胡人女郎,一身櫻桃紅白疊布襦裙,頭上紅寶石步搖,映得本就明媚的臉豔色逼人。

這正是安叱奴的妹妹安二孃,她那雙藍色的眼珠一轉,拉了拉趙六郎的袖子。

趙六郎正跟人炫耀自家么弟的神蹟,回頭一看,就見七郎站到他面前了。

“么弟,你怎麼來了?”趙六郎樂呵呵地問。

七郎說:“我要問六哥呢,你今天不用看鋪子?”……還有空在這裡編排我?

趙六郎目光飄忽,紅著臉說:“我來跟二孃告別。”

安二孃朝七郎點了點頭,大方笑道:“我大哥在後面,請小郎君進去。”

七郎禮貌地說:“多謝。”

看趙六郎還要跟人炫耀,七郎說:“六哥,你不是要去給五哥買禮物嗎?”

趙六郎愣了愣:“哦,是有這麼回事。二孃,我明日再來看你。”

安二孃嗔了趙六郎一眼,看著趙六郎傻笑著離開。

七郎暗暗嘆氣走進安氏樓的後院……唉,他看著長大的哥哥們,最終一個個被妖精拐走了。

真是男大不中留啊!

安叱奴見到七郎,爽朗地說:“阿壽已經跟我們說了,你們五哥升官回鄉,接下來又要成親,正是雙喜臨門!我家也準備了一份賀禮,送予令兄,還請不要嫌棄。”

七郎客氣地說:“又勞安東家破費了,這如何好意思?”

安叱奴微笑:“阿壽送了豆腐乳、豆瓣醬、辣椒醬來,說是你們自家做的。我娘子前些日子胃口不好,吃了這些小食胃口大開。你們回來時若是方便,請幫忙帶一些。”

七郎這才知道六哥跟安家走得那麼近,連家常醬菜都往外送了……

兩人客套了幾句,安叱奴問:“聽說你們家大事你做主,小事你爹孃做主。卻不知你六哥的親事,是誰做主?”

七郎眨了眨眼睛:“這想必又是我六哥說的話了?他的親事是大事,卻是我爹孃做主。”

安叱奴點點頭:“我們胡人不慣拐彎抹角,有話我就直說了。我有兩個妹妹,大妹妹按她自己的心意,嫁給了庫狄家。如今這個小妹妹,我只想她一生安穩順遂,我見你六哥頗有誠意,不知你們家可同意這門婚事。”

安叱奴能認可趙六郎,自然不是被幾罐豆腐乳、豆瓣醬收買的。

胡人重利,娶妻嫁女,也要講究門當戶對,或是家境富裕、對買賣上能有助力的。

趙家在京中雖然根基淺,但安家認為趙七郎這個人很有潛力,願意結這門親事。

而今顧慮的反而是,趙家會不會同意。畢竟漢人重名,娶一個胡女為正妻,可不是人人能接受的。

七郎沒有立刻答應,畢竟他是趙六郎的弟弟,不是哥哥。

他斟酌道:“我回家之後,會把這件事告知父母,由父母決定。我想,婚姻之事都是前世註定的緣分。若是有緣自然最好,若是無緣,也希望不要破壞我們兩家的合作。”

安叱奴笑道:“趙郎說得是,這正是我們買賣人說的話。”

婚姻不成仁義在,買賣還是要照做的。

七郎回家的時候,就帶上了安家送的禮物。

趙六郎也回來了,他期期艾艾地說:“二孃說她專門準備了一份禮物,有她親手繪圖做的夾纈布料,還有給家裡女眷的脂粉。”

安氏的產業裡就有西市最大的夾纈布坊,布料一展開,董月明和羅喬等人都圍過來看。

“這花樣真別緻,這匹是花鳥的,適合女子……還有山水、狩獵圖,適合男子。”董月明看著布料,點評:“真是安二孃畫的?那她的畫技可真不錯,也可稱才女了。”

夾纈首先是要畫出花樣、刻成花板,夾著布帛印染。

趙六郎驕傲地說:“二孃會胡旋舞,也會畫畫。”

七郎默默地打量著趙六郎,發現不知不覺間六哥也長成了一個長身玉立的青年。

這一兩年來,趙六郎管著甘蔗田、經營百貨行,見識多了,人也不再膽小怯懦,趙家男子的俊秀,就在他身上顯露了出來。

六哥長得還是不錯的……七郎心裡嘀咕。

董月明又找出安二孃送的脂粉,向眾人介紹:“這是香澤,用雞舌香、藿香、苜蓿、澤蘭香和清酒、香油等調製而成,用來潤髮的;這叫螺子黛,產自波斯國,用於畫眉的;這叫面脂,潤膚用的……”

她一一介紹著,七郎和趙六郎才明白這些瓶瓶罐罐是做什麼用的。

最後,董月明說:“這些禮物送女眷,又體面又實用。安二孃很細緻,也很有心意。”

七郎笑道:“師姐也用這些嗎?我都不知道。既然是好東西,我也去東市買幾箱,給家裡人都送,也給師姐和小喬師侄。”

董月明看了七郎一眼,嘴角勾了勾,卻說:“我買的都沒用完,不用你送。”

“我反正要送,你用不用隨你!”七郎笑嘻嘻地說,“走!咱們一起去買,師姐幫我掌掌眼!回家我擺在院子裡,讓娘和嫂子們挑,也讓鄉親們都開開眼界!”

董月明說:“你就是想顯擺!”

七郎哈哈笑著,拉著董月明一起出門。

羅先生和梅姨含笑看著他們一陣風似的跑出門,這些小孩子,還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