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立德對滕王是沒什麼好印象的。
皇帝把這幼弟養在身邊,展現兄友弟恭,對滕王比較縱容。
滕王年紀小,對朝臣的稱呼,卻都是“老閻”、“老房”、“老魏”……按他的說法,這些人都是他皇兄的臣子,跟他就是同輩的。
某一天這紈絝小王爺不喊“老魏”,恭恭敬敬喊一聲“魏爺爺”,把魏玄成嚇得眼珠都要掉出來。
而閻立德的兩個女婿,也都說滕王的壞話。
大女婿魏王說,這小子很討厭,跟他搶父皇、母后……他是誰的兒子?沒有一點自知之明!
小女婿唐嘉會也說,這小子不是好人,每次都搶他的話拍太子馬屁,害他無話可說。
因此聽說滕王這紈絝小王爺要來,閻立德趕緊向大女婿報信、求援。
第二日,七郎跟著滕王到閻立德的住處,就見到了魏王。
七郎恭敬地給魏王行禮,魏王笑容和煦:“又相見了,趙郎君的幻術很精彩。”
七郎說:“殿下過獎。”
……靠幻術聞名實在沒什麼好高興的。
一旁的滕王哈哈笑道:“老四,你也在啊?你放心,我不是來找老閻麻煩的!你們不是正愁襄城宮的事嗎?我給你們解決辦法。”
魏王:……你能幹什麼好事!
閻立德四十多歲,聞言鬍鬚都翹了起來,驚喜地問:“殿下有辦法?”
說完趕緊尋出襄城宮的圖紙。
襄城宮的問題,閻立德要負主要責任,言官們噴得他幾乎自閉。
但閻立德自己覺得挺冤枉的,去年夏天陛下命他來洛陽督建襄城宮。
他來到的時候已經是秋天了,秋風蕭瑟、草木寂寥,也沒有什麼蛇蟲,他勘測之後覺得地形、氣候都不錯,哪裡曉得到了春天和夏天會溼熱難耐、群蛇出洞呢?
七郎聽閻立德拿著圖紙講解襄城宮的設計……終於明白問題出在哪裡了。
閻立德首先是一個藝術家,他把這行宮設計得美輪美奐,依山傍水、草木豐茂,把自然景觀和人造景觀完美融合。
但藝術性有了,居住舒適度就忽略了。
結果就是甲方爸爸生氣了,要追究乙方的責任。
七郎便把改造襄城宮作為百獸園的設想說了一遍。
一開始聽到說不用拆除襄城宮,閻立德還挺驚喜的,但聽到後面……把自己的藝術作品用來養禽獸?
這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魏王也說:“這就是你們的好主意?養這些禽獸以供玩樂,不是玩物喪志嗎?”
七郎正色道:“殿下,我們養的駱駝,可以租給往西域的商隊;養的大象,可以往南詔、天竺去。民間有想學養殖的,可以來學習。把襄城宮改造成養殖基地,是為了讓天下人都有肉吃!”
凡事把立意提高,就顯得高尚了。
“再說,這個計劃能成,襄城宮不會荒廢也不用拆除,還能產生收益……閻大匠,您設計的行宮是建築設計大成之作,拆除了實在可惜啊!”
閻立德是將作大匠!
閻立德對七郎這個無官無職的少年刮目相看……這孩子懂欣賞他的作品,真有眼光!
沉吟了一會兒,閻立德說:“既然如此,我就配合你們改造。只是要建成獸園,許多地方的格局要變,還有買駱駝、大象這些的錢……”
這個問題,來的時候滕王和七郎就商量好了。
滕王一臉為難地說:“皇兄也同意我們的主意,但是不能動用朝廷的錢。唉,要不還是算了?就讓言官彈劾老閻你好了。”
“老閻費心設計的傑作,拆了也就拆了……”
“還想著獸園對外開放,人人都知道這是老閻你設計的呢。”
“瞧瞧這行宮建得多好,除了不能常住之外,簡直沒有一處不好……”
這一句一句的說下來,閻立德嘴角抽搐……這是讓他出錢嗎?
但偏偏,滕王的話又說到了他的心坎上,就算為了減輕自己的過錯,他也該儘可能改造襄城宮……
“好吧……”閻立德開口。
“且慢!”魏王打斷,“行宮是朝廷的工事,怎麼可以由朝臣出錢?這不合禮制。”
滕王瞟了魏王一眼,老氣橫秋地說:“青雀啊,你這就是私心太重、斤斤計較了!你看叔叔我,千里迢迢的跑過來為老閻解決問題,考慮過個人得失沒有?”
“改造襄城宮的事,陛下已經同意了,也說交給我處理。那這樣好了,以後襄城宮有了收益,先償還老閻的錢,這總行了吧?”
閻立德臉一紅,連忙說:“不急著還!這件事本來是我的責任,多勞諸位為我費心了。”
他已經答應了,魏王也不好再阻攔,只能心裡憋悶:這要花掉老丈人一大筆錢,有這筆錢,還不如給他養幕僚呢。
但錢已經要花了,就要花得漂亮些,他勉強笑道:“小皇叔真是有心之人。”
又看向七郎,微笑道:“從前只知道趙郎君是禪師的高徒、精通幻術,如今才知道,你在營造方面也有所長,將來必是朝廷的棟樑之才。”
都說魏王禮賢下士,這樣的話若是一般寒門士子聽了,那得激動萬分,感激魏王的識人之明、知遇之恩!
七郎是見過世面的人,才不會輕易感動呢,只客氣地說:“魏王殿下過獎,在下只是出了個大略的想法,整個計劃是太子殿下召集幕僚完善的。”
魏王笑容淡了淡,點點頭先離開了。
太子嗎?
他正好給太子設了一個局,等父皇回京,就有好戲看了!
皇帝這一次生病,讓魏王有了緊迫感。再不動手,萬一皇帝突然駕崩,太子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登基了。
這一回,他不能再等太子犯錯,他要主動出擊。
七郎只負責出主意,他把自己關於獸園的想法說完,這件事就由滕王派人和閻立德合作,基本和他無關了。
離開閻立德住所時,七郎不好意思地說:“閻大匠,我非常仰慕您,不知可否賜一副畫給我?我想留作傳家之寶。”
“那個,我知道這個請求有些過分了,您……”
閻立德笑道:“小郎君為我出了個主意,解決了一件大麻煩。只是一副畫而已,有何過分?”
七郎大喜:“多謝您!”
過了一會兒,他抱著一幅畫,喜滋滋地離開。
滕王看到七郎一副偷了油的老鼠模樣,取笑:“一幅當世之人的畫作,值得你這麼高興?”
“值得!”七郎點頭,閻立德雖然沒有閻立本那麼出名,也是當世名家!
七郎又提醒:“還有您答應我的,漢王的畫,我也要收藏!”
“放心,少不了你的!”滕王也很高興。
誰說他不學無術?他解決了一個朝中大臣都沒辦法的事!
老魏看到他那麼能幹,肯定會大吃一驚,答應把孫女嫁給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