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六郎說了這麼多,有一句打動了七郎……“襄城宮耗資巨大,荒廢可惜”。

說起來,那些都是民脂民膏啊!

但他一時半會兒還真沒主意,就算有,也要斟酌給誰出、怎麼出。

七郎說:“我沒學過營造,這樣的事……我得回去請教先生,不知他會不會。”

聽到這樣含糊的回答,崔六郎有一些失望。

七郎的先生,他也瞭解過,聽聞名聲不太好呢……這樣的人能有什麼大本事?給寒門子弟啟蒙罷了。

崔六郎勉強笑道:“我們還是學生,哪裡有什麼主意呢?不過議論議論罷了。今夜是要在平康坊過夜的,不如我們抵足而眠?也好說說話。”

問不出主意,套一套話也好……

七郎拒絕:“我不慣與生人睡。”

崔六郎不好強人所難,只能訕訕地離開。

七郎在榻邊思索了一會兒,打了個哈欠,在馥郁的暗香中睡去。

在這紅袖樓睡得並不踏實,夢中總恍惚聽到一些奇奇怪怪的聲音……第二天,七郎早早起床,揉了揉眼睛,簡單梳洗走了出去。

和他同樣早起的只有唐璿,其他人夜裡鬧得晚,都沒有起來,兩人一起結了賬,踏著晨光離開。

清早的平康坊格外清靜,兩個少年禮貌地告別,各自上了馬車。

唐璿少年喪父,性情冷淡,不太合群。一開始七郎帶紙牌回學堂,唐璿都不玩。

後來偶爾三缺一,同窗們拉上他,一來二去的才玩了起來,唐璿的性情也開朗了很多。

七郎聽說,唐璿的父親去世前,曾提前為他起了字“休璟”。

唐休璟這個名字,就比唐璿耳熟些,似乎在哪裡聽過……在董月明說起武才人那一日,七郎恍然想起,有個受武則天重用的名將叫唐休璟!

可惜他夢中是雜貨鋪小老闆,不是歷史學家,對唐休璟的生平不瞭解,只知道這個名字。

此唐璿就是未來的名將唐休璟?

七郎不太確定。

但他交朋友,不看對方未來有多大前程。他是那樣的人嗎?他只看性情是否合得來。

平康坊距離東市不太遠,七郎乘著馬車,穿過漸漸變得喧囂的街坊,回到了家,還趕上全家人吃早食。

周氏鬆了口氣:“我就說你會早回,做了胡麻豬肉餡的餛飩,快吃一碗!”

董月明已經吃飽了,放下筷子,好奇地問:“平康坊好玩嗎?”

羅喬和羅大郎也都好奇地看著七郎,他們聽爺爺說了,平康坊是大人才能去的地方。

七郎埋頭吃餛飩,頭也不抬地說:“不好玩。吃的東西又貴,還沒食肆的好吃。歌舞也就那樣,還不如安氏樓專業呢。還有作詩作詞的,也不知那些人怎麼想,在學堂裡做功課還做不夠?還跑到花樓做?”

“還有的人提前找人作詩,去糊弄那些花娘的。哪個花娘是認真聽他作詩的呢?不過是看中他的錢!”

“你若是財大氣粗,閉著眼睛寫都有人喊‘好詩’、‘好詩’!”

他滔滔不絕地說著,幾個小孩子聽得一愣一愣的。

坐在一旁的羅先生失笑:“你年紀小小,看得倒通透。”

……真不知道這小徒弟經歷過什麼。

七郎笑道:“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走路嘛!”

他飛快地吃完一碗餛飩,對羅先生說:“先生,我有事想請教。”

羅先生點點頭,領著七郎去書房。

董月明瞟了一眼七郎的背影,喊大勇出去說話。

到了書房,七郎正色把昨夜的事說了。

羅先生沉吟了一會兒,說道:“之前滕王說,那個男舞伎是漢王李玄昌獻給太子的。李玄昌是先帝第七子,擅長隸書和繪畫。我沒看過他的書畫,但聽人說不下於二閻,想必頗有功力。”

“他是宗室中的才子,自古才子多風流,他獻美人給太子,不一定有什麼壞心,說不定就是把自己喜愛的和大侄子分享。”

七郎皺眉:“不管漢王有沒有壞心,這個事連崔六郎都知道,陛下肯定也知道了。”

羅先生笑了笑:“所以太子該感謝滕王才是。好在太子也不算糊塗,沒有執著把人搶回來。此事有滕王擋在前面,不管誰問你,你只說不知道。”

七郎點頭,這個功勞他不需要。

反正滕王也給了好處,算是兩清了。

羅先生接著說:“至於襄城宮,若能改造利用,的確是一件好事,但就算你有主意,也不能給魏王獻。”

七郎明白,他已經給太子獻過策了,外人不知內情,太子是知道的。

他再給魏王獻策,太子心裡恐怕不舒服。

“你先想一想,若是有主意,不妨透過滕王獻上。”羅先生指點,“對滕王來說,太子和魏王都是侄子,他為誰解圍都是理所當然的。滕王當眾說你是他的朋友,你有主意告訴他,魏王知道了,也不好說什麼。”

“這麼一來,你既展現了才華,又不會得罪太子。”

七郎猶豫:“那蕭大哥的面子……”

羅先生笑道:“蕭凌有蕭凌的立場,和崔家不一樣。你仔細想一想,你覺得蕭凌的立場是什麼?”

七郎認真思考……“蕭大哥支援正統。”

誰當皇帝就支援誰,皇帝立誰為太子就支援誰……總而言之,一切跟著皇帝走。

也正因為他不偏不倚的立場,才能在京兆少尹的位置上坐穩。

那就不用顧慮了。

羅先生打量著七郎的神色,驚訝地問:“你果真有主意?營造之事可不簡單,我沒看過襄城宮,一時都沒有辦法。”

七郎笑道:“我想了一夜,好主意沒有,餿主意倒是有一個。”

他是不懂營造,但可以考慮怎麼對付蛇啊!

七郎說了自己的餿主意,羅先生驚訝了一瞬,笑道:“這倒正好符合滕王紈絝胡鬧的名聲,你去找他獻策吧,說不定正中他下懷。”

七郎聽先生認可,趕緊重新洗澡換衣服,急忙去請見滕王。

這個事不能耽擱,萬一皇帝為了眼不見心不煩,直接把襄城宮拆了,那就什麼主意都沒用了。

滕王聽人說七郎緊急求見,也很重視,很快召見了七郎。

七郎有好些日子沒見到滕王了,這一次相見,發現滕王肉眼可見的消瘦了,眼睛底下有黑眼圈,臉色也不太好看。

“殿下,你還好嗎?”七郎擔心地問。

聽說太子懲罰滕王,命膳房不給滕王吃肉……難道連覺也不讓睡了嗎?

這簡直就是叔侄相殘的人間慘劇啊!

滕王嘆道:“聽聞皇兄病了,我到處打聽神醫,忙了好多天,吃不好睡不好……你快說有什麼事吧!我已經請到一個名醫了,準備親自送去洛陽。”

七郎聽滕王不像說謊,有些感動……都說皇家無親情,這個紈絝小王爺對皇帝還有幾分真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