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兄弟存了“考察市場”的心思,重點看的就是調料雜貨行,順便留心有沒有“旺鋪出售”。

這京城的雜貨行,和三寶商行又不一樣。

三寶商行基本上是自家有什麼賣什麼,胡椒、糖霜、羊毛線、棉花、辣椒……乃至鄉親們寄賣的筍乾、腐竹,價格貴賤都有,名副其實的雜貨行。

京城的調料行,就專業得多。

比如有專門賣香料的,琳琅滿目的香料一樣樣擺開,有七郎認識的花椒、胡椒,更有許多他叫不出名字的東西。

趙四郎一樣樣看過去,小聲說:“有辣椒呢!”

七郎也看到辣椒了,心中有種微妙的得意……這可是真真切切地改變歷史了,讓辣椒提早了上千年進入我國。

也許後世人們提起辣椒的原產地,就不會再說是美洲了~~

店家的夥計看到他們在辣椒前面駐足,過來說:“這是益州來的香料,從前只進貢到宮裡的,這兩年才多了些。但京中賣辣椒的,也數得著。幹辣椒炒肉提香開胃、辣椒醬拌麵吃最好……”

“我們知道!”趙二郎驕傲地說,“我家就種了好多辣椒!”

夥計怔了怔:“原來是行家啊!那你們看看鄙店的胡椒,出自摩伽陀國,又叫眉屢支……”

“眉屢支”是梵語音譯。

趙二郎微笑:“胡椒嘛,我家也種了一些。”

夥計:……什麼都有你來看什麼?

看夥計笑容已經僵硬了,趙四郎連忙說:“我們家是農戶,就種了一些辣椒、胡椒、生薑之類,許多東西都沒有呢!貴店的品種多得,我們都叫不出名字。”

夥計這才微微笑了……鄉下土包子,認得幾樣香料,在他這裡充行家?

趙家兄弟說笑著離開這家商行,又去下一家……

逛了一圈後,趙四郎說:“我們開雜貨行,如果論品類齊全,是難跟別人比的。還是賣我們有優勢的,辣椒、胡椒和糖霜、羊毛線幾樣,慢慢摸清門路,再賣其他的。”

七郎點頭:“我也聽說了,那些大商行都有合作的胡商,專門來往西域的。”

“說起來,也有把我朝的香料反銷到番邦的。比如肉桂,就是我國原產的,精明的大食人把它賣到羅馬、墨洛溫這些西方國家,還編了一個神奇的故事。”

七郎繪聲繪色地說了大食人的編的大謊言:肉桂樹生長在懸崖上,有一種兇猛的肉桂鳥在懸崖上築巢。只有最勇敢的獵人爬上懸崖,與兇猛的肉桂鳥搏鬥,才能竊取肉桂,故而價格高昂。

趙二郎和趙四郎聽得一愣一愣的,嘆道:“這些大食人真會做買賣。”

趙四郎眼珠轉了轉:“我們的辣椒,也可以編一個神奇的故事,賣到番邦去。”

編故事嘛……七郎偷笑:“這個可以有!”

他們在賣雜貨的街市轉了一圈,地段好的鋪子都沒有對外出售的,果然只能慢慢尋摸。

一路上,他們又經過金銀、彩帛交易的街道,這裡屋舍雄壯、店面開闊,聽著裡面的人吆喝的價錢數目,動輒成千上萬,趙二郎聽得腳步都加快了。

七郎說:“那裡有一家賣夾纈的店面,聽聞京中貴人很喜歡,但是這種布料很貴,我覺得沒必要買。”

夾纈是用雕刻成相同圖案的兩塊花板夾著布帛印染,出現於北魏,盛行於本朝。

夾纈的布料以錦緞、絲羅為主,精美又華貴。

七郎進京之後,只在成衣店買幾件衣裳,他對穿的沒有太高的要求,舒適得體即可。

趙二郎看了看七郎身上的綢衣,說道:“么弟要去國子監讀書,做幾身好的衣服是必要的。回頭買兩匹你說的夾纈,讓大嫂給你做。”

七郎笑道:“給家裡人都買!”

趙二郎擺手:“我就算了,我種地的,穿太好了讓人笑話。”

他們老趙家是有些錢了,但還是勤儉節約的秉性,該花的錢要花,能不花的錢就不花。

這東市實在是太大,他們走了一上午,覺得餓了,趙二郎就提議回家做飯。

七郎笑道:“哥哥們難得進一趟京,我們吃一頓好的!”

不由趙二郎和趙四郎反對,七郎領著他們進了一家氣派的食肆。

剛剛坐下,就有人端了銅盆過來。

這盆的造型很別緻,中間是盆,兩邊是平的盆沿,上面放著疊得整整齊齊的布帕子。

趙二郎和趙四郎都有些懵,這是什麼羹湯?

“哥哥,洗手。”七郎提醒,率先用銅盆的水洗手,用白帕子擦乾。

趙二郎和趙四郎也跟著照做。

那店小二看了看趙家兄弟,衝七郎笑道:“客人們要吃些什麼?我們家做得好羹湯,百味羹、頭羹、鵪鶉羹、三脆羹……又有各色菜餚,蝦蕈、雞蕈、白炸齏、紫蘇魚……”

他一連報了一串的菜名,七郎說:“看著我們三人的分量,把招牌菜上一份,先把果子攢碟拿過來。”

“好嘞!”小二笑道:“客人要喝酒嗎?我們家的茉莉酒、石榴露,不比西域的葡萄酒差,小孩子也能喝。”

“那就來一壺石榴露吧。”七郎說道。

趙四郎跟著董家的人去隴西見過些世面還好些,趙二郎一直束手束腳的不敢說話,唯恐露了怯讓人笑話自己鄉下人。

等小二下去傳菜了,他才小聲說:“這裡很貴的吧?”

七郎小聲說:“也不是常來吃,貴就貴一點吧,我也只來過一次,是滕王請我來的。”

有了大牢勸侯將軍的事,七郎和滕王李玄嬰又來往過兩回。

這位滕王殿下為聊表謝意,請他來東市這家食肆吃飯。

只是話裡話外的,向他打探了圓通的身世。七郎哪裡曉得圓通有什麼隱秘身世?就算心中隱約有猜測,也不會告訴李玄嬰。

李玄嬰懊惱,還笑罵他是屬狐狸的……

趙二郎和趙四郎還不知道七郎勸侯將軍的事,聽到他隨口就是“滕王”,震驚之餘又沾沾自喜……

嘿嘿,這就是他們么弟,結交的都是貴人!

不一會兒,店家把攢盤和石榴露先送了過來。

趙二郎和趙四郎只在過年時候,能喝一碗花椒酒應節,見到這暗紅色的石榴露,齊齊吞了吞口水……暫時忘了貴不貴的事。

他們給自己倒了酒喝了一口,又問七郎:“甜絲絲的,么弟喝不喝?”

七郎搖頭:“我看你們喝。”

某些方面來說,七郎是個很自律的人。因為喝酒對少年人的大腦發育不好,他就一直不喝。

即使是撿漏的葡萄酒,滕王和晉王都喜歡,他也不喝。

……畢竟他最出眾的就是腦子了,萬一喝酒把腦子燒壞了,他就不是長安第一聰明人啦!

吃完午飯就繼續逛,眼花繚亂中,不知不覺就到了黃昏。

回到家裡,趙二郎感慨:“我算是見識到長安繁華了,終於明白為什麼天下人都往這座城擠。回去之後,也有得跟人吹噓了。”

來過長安城的坊市,四捨五入的就是進過皇宮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