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先生沉默了一瞬,對七郎和董月明說:“你們難得休沐,去玩吧。阿植留下。”
七郎和董月明高高興興地跟先生告別,和不和親,自有朝廷那些英明的大人決定,確實不是他們該操心的。
放下了對戰事的憂心,小孩子最開心的還是玩耍。
劉植看到小夥伴出去玩,挪了挪跪坐得有些發麻的腿,不安地問:“先生,我錯了嗎?”
羅先生搖了搖頭:“你沒錯,是我錯了。今日我才發現你是難得之才,我將提高對你的要求。你今日留在我這裡抄《論語》,不可出去玩了。”
得到了先生的認可和誇獎,劉植很高興,可是讓他抄書,就不是那麼高興了……
他苦著臉說:“先生,其實要求不那麼高也可以的,我對自己都沒什麼要求!”
“胡說!少年人豈能沒有志向?”羅先生正色斥責,“不僅《論語》,《禰衡傳》你也要抄!”
然後捧著書在一旁優哉遊哉地看,監督劉植抄書。
七郎和董月明跑出竹林,問:“我們去哪裡玩呢?”
董月明說:“昊兒和小喬在捉迷藏,我們也去?”
七郎搖頭:“沒意思。昊兒喜歡藏在草垛後面,小喬師侄次次都躲在門後面,腳都看得到。”
董月明笑道:“還是你厲害,爬到牛棚頂上下不來。”
七郎惱羞成怒:“那是小時候的事了,我現在是習武之人,爬牆都會,別說從牛棚了!”
董月明邊走邊說:“那你和我講在府學裡學了什麼吧。”
她一直覺得自己比師弟聰明,師弟會的她都要會!
七郎眼珠轉了轉,狡黠笑道:“我和你講律學課吧!”
他也不講律例條文,而是說起案例,還壞心眼的說關夫子教他怎麼判別屍體死亡時間……
“死後一到兩刻種,屍體的血下沉,面板變成蒼白,仵作稱為‘蒼白屍’……”
他話還沒有說完,董月明尖叫一聲,就近拾起一根樹枝,朝七郎襲來。
七郎早已非昔日吳下阿蒙,拎起一根樹枝反擊了回去。
他現在已經比師姐高半個頭了,再不會被師姐欺負了!
兩個小孩兒手舞足蹈地比劃著……
“小賊!吃我一劍!”
“看我‘獨孤九劍’!”
“嚯~嚯~嚯~嚯~”
不遠處田地裡幹活的大人聽到小孩子的打鬧聲,都是會心一笑……蓬頭稚子的快樂,可真叫人懷念啊!
七郎和董月明大戰三百回合,算是不分勝負,打累了一起躺在草地上,雙手枕在腦後,看著蔚藍而遼遠的藍天白雲。
那白雲一會兒像一匹馬,一會兒又變了,像一隻大兔子。
天空中還有老鷹,時而盤旋著向上,又猛然俯衝……
“律學院教那麼可怕的東西?難怪沒有人願意學呢,仵作也是賤役。”董月明看著藍天白雲,好奇地問道。
七郎說:“還行吧……每縣設一到三名仵作,我聽說縣裡的仵作,每年可得五兩銀的‘工食銀’,畢竟是專業人才,比種地還是強很多。”
“不過關夫子不在堂上講這些的,是我私下和他聊天,他興致來了告訴我的。”
七郎覺得自己作為廣文院的學生,常去律學院蹭課挺不好意思的,就邀請關夫子到自家吃麻辣燙。
關夫子也聽學生說過趙家麻辣燙的名聲,好奇之下就答應了。
這是七郎邀請回來的客人,自然不能坐在攤子上吃,趙三郎請關夫子到雜貨行後院坐著,和林氏仔細做了乾淨新鮮的麻辣燙送進來。
關夫子吃得高興,就和七郎興致勃勃地談起了驗屍這種小事……
董月明想了想:“你又不做仵作,知道這些也沒什麼可驕傲的。就是律學科舉,也不考的吧?”
七郎正色道:“師姐,這叫‘縣令的自我修養’,雖然說有仵作,但自己也得會一些,萬一做地方官遇到命案,才不會被人糊弄。”
他將來是要做一品官的,但“縣令的自我修養”也是要有的。
“算你說得有道理,但以後不必告訴我這些了。”董月明嘀咕著“你還學了什麼?”
七郎一一數著:“還學書法、算學,射箭。不是我吹,論算學,整個府學的同窗沒有比得上我的。”
這一點,董月明是信的。
三寶商行日益興隆,劉、董兩家都要請賬房來算利潤和分成了。
七郎卻能夠自己看賬本、計算分成。
“你已經可以去做賬房了,算學當然比他們強。”董月明挺為師弟驕傲,四捨五入她也比府學生強了。
七郎卻說:“算學可不僅僅是算賬……祖沖之你知道嗎?”
“當然知道,出身范陽祖氏,歷經劉宋、南齊兩朝。”董月明的“士族女郎自我修養”,要記各家出名的人。
七郎說道:“祖沖之很了不起,他是一個數學家。他將圓周率精確到小數第七位,以後一千年,都沒人能打破這個記錄。他著有《大明曆》,一直沿用至今。”
此“大明”非彼“大明”,不是後世的大明朝,而是南朝劉宋孝武帝的年號。
七郎在夢中也是上過大學的人,能做出動滑輪組合,自然也會解方程組、函式、解析幾何……
這些都是領先於時代的,但他沒打算做數學家。
祖沖之那麼偉大的數學家,都要死後一千多年才能名揚天下呢……就現在來說,董月明知道他,是因為他出身“范陽祖氏”。
“我若是精研律法、算學,就算科舉高中,前程也比不上明經科、進士科,所以還是算了。”七郎很現實地說。
董月明剛剛興起對祖沖之的崇敬之情,就聽到七郎的話……翻了翻白眼:“師弟,你真市儈。”
“哼!我要是家裡窮得只剩錢了,我比你還清高呢!”七郎側過身,後腦勺對著董月明說:“天字齋的同窗都有馬,我也想要一匹小馬,可惜我爹孃說現在用不著不讓買。”
董月明矜持地安慰:“師弟,你也不用太傷心,村裡也就只有我有馬。”
“哼哼!”七郎一咕嚕爬起來跑掉了,師姐那麼討厭,別想他傳授府學裡的知識了!
七郎心心念唸的小馬,不久後的一天來到了天明村。
趙四郎穿著一身胡人的衣服,面龐黑中帶紅,鬍子拉雜,帶著一匹白色的小馬和滿滿的貨物,跟著董家的人回來了!
得到訊息的那一刻,七郎和家人一起趕到村口。
四嫂胡英子衝上前,又在四郎跟前一步頓住,震驚地說:“阿貴啊!你怎麼被磋磨成這樣啦!你比我哥還糙了!”
趙四郎汗顏……他差點死在草原上,好不容易回來,連胡大壯都嫌棄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