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人除了擔心五郎,也很擔心四郎。
算一算時間,趙四郎要是一路順利,中秋前就該回來了,說不定還能趕上秋收呢。
吃飯的時候想不起,生死攸關的時候怎麼可能不惦記!
周氏求平安符都是求雙份的,還去董家打聽訊息。
董夫人安慰:“吐蕃擊敗吐谷渾,吐谷渾殘兵向隴西方向逃亡。隴西一帶為防亂兵,封城禁止商隊通行。我打聽過,許多通往西域的商隊都被滯留了。等局勢穩定,他們就能回來了。”
周氏這才稍稍放心,回去之後也這樣寬慰胡英子。
但她內心裡,卻有一層不敢對家人說的擔憂……六月的一個雷雨夜裡,她夢見四郎被人捆起來,哭著喊娘。
都說母子連心,儘管在道觀裡求了上上籤,董夫人的話又合情合理,周氏還是提著心。
周氏走後,董月明也問母親:“娘,大勇能平安回來嗎?”
大勇在的時候,董月明總是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可大勇離開了,她總覺得少了什麼。
董夫人和藹笑道:“會的。大勇身手高強、熟悉隴西道路,為人謹慎,只是收個羊毛而已,能有什麼事?”
董家世居隴西,雖不是什麼大士族,但能在西北站穩腳跟的都是狠人,到前朝末年都還有自己的部曲。
本朝成立後,朝廷下令各世家大族解散私兵,董家也響應了,令大部分的私兵解甲歸田。
董家和當地各族,歷來又有通婚,和草原上的部落都能攀上親戚關係。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就算董家沒落了,董夫人真的不擔心大勇和趙四郎在隴西能出什麼事。
九月底,氣氛緊張的益州終於收到了前線的捷報:
“韓威一戰敗退後,堅守城中十餘日。援軍先鋒前進達至,九月辛亥,掩其不備,敗吐蕃於松州城下,斬首千餘級!”
“棄宗弄贊下令撤兵!”
敵人退兵了!
這個訊息就是乾渴已久的田地喜迎甘露,益州城一片歡騰!
益州府學裡亦是歡呼聲不斷,楊純知道內情更多,興高采烈地向眾人解說:“韓威一戰受挫,未能守住甘松嶺,退守松州城,以幾千兵力守城,堅持了十多日!他也算將功補過了!”
“我軍先鋒夜襲敵營,奇襲獲勝!”
“主力大部隊尚未抵達,只是先鋒軍就讓吐蕃退軍了!”
學生們心情激動,互相擁抱著歡呼:“大軍威武!朝廷威武!陛下萬歲!”
他們如此喧譁課堂,先生們都沒有出來阻攔的,只因先生們和學生一樣激動。
這一場戰役,益州好兒郎被徵發前線,那些都是別人家的兒子、丈夫、父親啊!
還未到散學時間,七郎狂奔著回到雜貨行,周小石、趙三郎和林氏也都知道了這個好訊息,他們也和鄰居們歡呼著。
“退兵了好!退兵是不是就不打了?”
“多半是吧?就算打。他們連我們的先鋒營都打不贏,大軍一到還不得尿褲子?”
“哈哈~~說得好!就是打得他們屁滾尿流!”
“戰事結束,就是例行駐防,最多服役三年就能回來了!”
“不打仗了就好!不打了就好!”
周小石興奮之餘,拉著七郎問:“你打聽過沒有?五郎在不在先鋒營?”
“還未打聽到,按理來說先鋒營都是精銳。五哥這樣的新兵,應該在後續部隊。”七郎頭頭是道地說。
周小石拍著胸口:“這回就放心了!退兵了,多半不會打了吧?”
“府學裡的先生說,吐蕃跑得那麼快,必有緣故,不是後方有變,就是不敢和我軍主力決戰。所以多半是不會打了,就等他們下一步的動作。”
“好!好!”周小石高興得連連說好。
別看他外甥多,那也是一個都不能少的!
有了這樣的大喜事,城裡辦喜事的人家也多了。
張老太太和周氏商議著,也給周小石把婚事辦了。
她們說:“這大捷之喜,就是最大的好事,正要喜上加喜。你要等四郎回來?他在隴西,路通了也要好些日子才能回來。”
周小石便答應了。
張老太太和周氏張羅著給周小石辦婚事,這可是她們的一樁心事!
如今解決了,必要辦得體體面面的!
按理,大舅母賀氏作為長嫂,該出面張羅喜事。但她“生病”了,躲了起來。
她這場病,還是生在全村人的眼皮底下。
自從得知周小石要成親了,賀氏就慌了……現在石頭可掙錢了,要成了親,還能像過去那樣給錢他們?
說不定還會分家呢!
想到本屬於她的錢沒了,賀氏又慌亂又生氣。
她朝周大通抱怨:“一個老頭子娶妻,擺什麼酒?也不怕人笑話!不知道的,還以為那是他兒媳婦呢!一把年紀了,不緊著給侄子娶媳婦,倒自己娶上了,真是不知羞!”
周大通唯唯諾諾了半輩子……賀氏不嫌他家貧,嫁給了他,一直讓他氣短。
但這一回,他卻小聲說:“你少說兩句吧!這一回徵兵役,要不是小石花大錢贖了,就是我要去。我是戶主,他不主動去,就是我去。還是說,你想我們大郎或二郎去?”
服兵役是要命的事,做人還是要有一點良心。
他一輩子沒反駁過賀氏,這一開口反駁,便如捅了馬蜂窩。
賀氏怒道:“好你個周大通!你家闊氣了,賣辣椒掙兩個臭錢了不起了?嫌棄我了是不是?他周小石一個老光棍,不是他去服役誰去?”
“要我說,反正他也沒子女,就去服兵役,死了也給我們留幾個撫卹銀!”
“啪!”
一個巴掌落在了賀氏的臉上。
周大通手落下,整個人開始顫抖。他打婆娘了?他竟然敢打婆娘了?
賀氏也愣住了,半晌才覺得臉疼,撫著臉邊往外衝邊哭喊:“我要跳河!我不活了!我生了兩兒三女,我還要捱打了!”
“我沒臉活了!我這就跳河,詛咒你周家倒黴十八輩子!”
她一路哭一路跑,在田裡勞作的婦女都皺眉:“她又鬧什麼?前些天不是才炫耀賣辣椒掙了好多錢,要給阿寶買鋪子?”
另一個說:“我家男人服兵役去了,她男人不用去,她還有什麼不知足?”
一般來說,村裡婦女要投井、要上吊的,都有三姑六婆來攔來勸。
可賀氏愣是繞著村子跑了一圈,跑到小河邊了,還沒有人來攔她。
更怒的是,周大通那死鬼跑得慢,竟然沒追過來……
河就在面前了,跳還是不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