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七郎問趙三郎:“二表哥還沒成親嗎?他不是比四哥還大一些?”

趙三郎趕著驢車,撇了撇嘴:“大舅母眼光高,首先嫁妝要比老四家的多,還要是城裡女郎。前回倒是讓她尋到了一個,人家打聽了一回,沒相中阿寶,倒相中了石頭舅舅,可把大舅母氣得夠嗆!”

相中石頭舅舅?

七郎哈哈大笑,石頭舅舅是個高大挺拔的漢子,人又聰明,還在三寶商行做掌櫃,雖然年近四十,有人相中他也不稀奇。

趙三郎笑道:“大舅母就說,人家看中的是鋪子,不是石頭舅舅這個小老頭。讓阿寶也到鋪子裡做夥計,對外說鋪子是周家的,先把媳婦騙進門……外婆和石頭舅舅都不答應。”

趙三郎覺得,大舅母實在是又好氣又好笑。

“當初外婆也不知道怎麼相中大舅母的。”七郎嘟囔。

趙三郎嘆道:“因為窮啊!窮還挑什麼,有人肯嫁就不錯了。大舅母那麼能鬧,根子還是石頭舅舅沒兒子,將來要兩個表哥養老送終的。要是石頭舅舅真的成親生個兒子,大舅母就消停了。”

在農村,你再威風再了得,沒兒子還是挺不直腰桿。

偏偏周小石有兩個侄子,他就是想過繼別人家的孩子也不行。

七郎點點頭:“還是得讓石頭舅舅娶個媳婦。”

“也得他肯啊!”趙三郎嘆氣,“外婆和娘都嘮叨了好久,他就不同意。我聽說,石頭舅舅年輕的時候喜歡過一個姑娘,後來那小姑娘被家裡賣了。他這些年做貨郎攢了些錢就到處尋,想把姑娘贖回來,也沒尋到。”

七郎震驚了!

他以為石頭舅舅不想成親,是被大舅母嚇著了,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內情。

他年紀還小,不懂什麼男女之情……

夢中以旁觀者姿態看別人的悲歡離合,也像是看戲,並不能感同身受。

在他看來,娶媳婦就是爹孃看得好,兩家商量好了,就敲鑼打鼓地娶過來。

怎麼還非得是某個人呢?

“石頭舅舅真傻。”七郎下了結論。

他以後可不會這麼傻。

趙三郎也點頭:“誰說不是呢。”

在他看來,女人只要能生兒子,姓林姓李都不要緊。他家娘子終於給他生了個大胖小子,他也心滿意足了。

兄弟倆趕著驢車回到村裡,趙仁、趙義和趙琴、趙棋正往外跑。

看到七郎回來,小孩子們興沖沖地說:“么叔快去!村裡要起魚塘啦!”

七郎立刻跳下板車,一馬當先地衝了出去:“走!快走!”

有起魚塘的熱鬧看,就把舅舅娶媳婦的事拋到九霄雲外了!

村裡的魚塘不大,隔年才起一次。

村民把魚塘的水用水車抽到水溝裡,捉大的魚全村分,塘底的淤泥清理出來做肥料。

一路上遇到別的小孩子,都嘻嘻哈哈地奔跑在田埂上,冬日明媚的陽光下,笑聲在空曠蕭瑟的田野上回蕩。

魚塘邊早已一片熱鬧,村長大牛帶著村裡的壯漢們下了魚塘,水已經抽得半乾了,露出底下的淤泥,還有四處亂竄的魚兒。

漢子們吆喝著,有的舀水、有的挖泥、有的捉魚……岸上圍滿婦女小孩,真是熱火朝天。

劉植和董月明、董昊也在圍觀起魚塘。

董月明是隴西人,去年天明村又沒有起魚塘,現在看著正新鮮呢。

“師弟,這邊!這邊!”董月明朝七郎招手。

七郎小跑過去,只見董月明穿著羊皮襖子,頭上還戴著一頂皮帽子,只露出一張玉雪可愛的小臉,整個人像一隻小羊羔。

看著就暖和。

“師弟,塘裡的水那麼冷,他們不怕凍壞嗎?”董月明好奇地問。

魚塘裡,趙大郎、二郎、四郎、五郎、六郎都在,他家下塘的人多,分魚的時候也能多分一些。

七郎笑道:“不要緊的,大夥兒都習慣了。一直幹活身上是熱的,等上了岸換了乾的衣裳,喝碗薑湯就好了。”

旁邊一個大嬸說:“年紀大的和身子不好的都不讓下塘,像七叔他爹,就不下塘了。”

董月明點點頭。

她家舅舅和大表哥也不下塘,不過劉家也不分魚。

七郎嘴裡說著不要緊,目光卻緊緊盯著哥哥們。

趙大郎兄弟負責的那塊水窪子已經很淺了,聽到趙大郎喊:“乖乖!一條好大的!”

剛彎腰去捉,又喊:“跑掉了!二郎,在你那邊!”

趙二郎應道:“好勒!”

…………

兄弟們齊心協力,塘裡到處是吆喝聲、笑罵聲、驚呼聲,水花濺起的“嘩啦”聲……

岸上的人跟著興奮地大叫,他們不能下去,只能乾著急,免不了指手劃腳的瞎指揮……

七郎和董月明也跟著喊叫,看到那一條條魚被逼得跳出水面,被捉住放進大桶裡……擼著袖子恨不得衝下去幫忙捉魚,但大人是不會讓小孩兒下去的。

看到有人摔在淤泥裡,弄得一身水淋淋的跑上岸,七郎又喊:“大哥、二哥、四哥、五哥、六哥,別摔坑裡了!”

趙大郎等人齊聲應道:“曉得!你退後一點,當心被擠下來!”

話未說完,七郎就一個踉蹌地往前撲,眼看著就要掉下魚塘,被董月明扯住胳膊拉了回去。

“師弟,你冷靜一點。”董月明退後兩步,抱著手臂說。

七郎哈哈笑道:“最高興就是起魚塘了,做水煮魚吃!”

塘裡的人繼續忙碌著,把裝滿魚的桶遞上岸,有不下水的老人接著,過後再分。

一個水窪清理乾淨,又到下一個水窪,塘埂上排著一排的桶,每個桶都擠滿了魚,人們歡呼叫嚷,高興得不能自抑。

村裡人忙碌了一天,終於把魚塘清了一遍,喧鬧聲中,村長大牛吆喝:“趕緊分魚了!天黑得早,分完了魚好回家!”

“好勒!”大夥兒興奮地回應。

分魚了!年年有魚!要過大年了!

眾人又喧鬧著忙碌起來,有的分魚,有的扒開魚塘邊水溝的草土坯,把先前舀到這裡的水再往回灌。

水一點點地填滿魚塘,該放回去的小魚也放了回去,該分的魚也分了,人人高高興興地提著自家分的魚回家。

人群在田埂上排成長長的一條龍,在落日的餘暉下向村裡遊動。

七郎早就等不及要回家了,在哥哥們身前身後轉著,拍著手報菜名“水煮魚、糖醋魚、紅燒魚……”

鄉親們善意地笑道:“小七叔當官的人了,還像個小孩子!”

趙大郎說:“什麼像小孩子?他本來就是小孩子!”

當官?他啥時候當官了?

七郎都不由得臉紅了紅……這四捨五入的也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