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老趙家來說,去益州城都算是出遠門了,長安更是天邊一樣的遠。
雖然慈惠禪師是得道高僧,可以信任。
但七郎一個小娃娃,路上水土不服怎麼辦?鬧彆扭怎麼辦?想家了做噩夢怎麼辦?
周氏越想越不放心,愁得嘴角都長泡,嘮叨:“你六個哥哥,長那麼大都沒離開過爹孃身邊,偏偏你一個小人兒要去那麼遠。長見識,長大了再長也不遲嘛!”
這個時候,倒是趙老漢穩得住。
他想了想,七郎本來就想去長安。如果自家帶他去,一路吃的、用的,到長安城的食宿都得自家花錢。
跟著老和尚進京,吃的用的都是別人的,這便宜不佔白不佔啊!
至於周氏擔心的,七郎跟著老和尚進京做了和尚。
以他對七郎的瞭解,這孩子就跟他一樣,又愛財又貪吃,是決計做不成和尚的~~
“他娘,既然羅先生都說七郎出去走走是好事,就讓他去吧!不是說大師醫術好嗎?有他照顧著,我們也沒啥不放心。”趙老漢勸說周氏。
周氏只能含淚應了。
趙大郎和張氏等人雖然很不放心,但么弟是全家是最聰明的人,他拿定的主意,肯定是沒錯的。
只叮囑他要跟緊老和尚,不要到處亂跑。年底了就跟劉大郎一起回來,家裡等他打火鍋呢!
七郎一一答應了,又告訴家裡人,今年自家的徭役就用錢贖,石頭舅舅也是打算用錢贖。
“聽說今年是修河渠,比修路還辛苦呢。咱們家現在不差這個錢,就贖徭役吧。”七郎說道。
趙老漢忙問:“你從哪裡得的訊息,是修河渠?”
七郎說:“是圓通小師兄說的,他的訊息想必是準的。”
趙老漢點頭:“那得和鄉親們說說,讓大夥有個準備。唉,這修河渠是辛苦,贖就贖吧!”
想到贖徭役的錢,趙老漢不自覺地吸了吸牙齒,覺得有些牙疼。
趙家兄弟卻很高興,家裡現在有掙錢的門路了,有服徭役的時間,乾點什麼不好?
就是多做些腐乳、豆瓣醬的,也比服徭役要划得來呢!
趙四郎高興地說:“爹,你終於大方了一回。”
趙老漢揮著手:“幹活去!爹不比你精明?啥事你想得到的我想不到?”
趙四郎嘿嘿笑著,又問七郎:“么弟,你這一去長安,就看不到我兒子出生了。你再看看你嫂子的肚子,是男孩不?”
七郎正色道:“四哥,你這是第一次當爹,何必在乎男女呢?”
一旁的胡英子聽了,立刻瞪向趙四郎:“你嫌棄女兒?我生的你敢嫌棄?”
她雖然也想一舉得男,可先開花後結果也不是不能接受……要是四郎嫌棄她生的女兒,她會更難受。
趙四郎縮了縮頭,連連保證:“你生的我都喜歡!”
他倒不是嫌棄女兒,就怕生的女兒跟胡英子一個樣……這以後得花多少嫁妝才嫁得出去啊?搞不好就得砸手裡了!
這麼一打岔,家裡的離愁別緒又被沖淡了。
臨行之前,七郎還一一去羅先生處、董家、劉家和縣衙告別。
羅先生給了他一張自己的帖子,告訴他若有暇可去拜訪司農寺養官豕的陳敷。
“就是您那位出身孟津陳氏,每一代都站錯隊的友人?”七郎仔細收好帖子,好奇地問。
羅先生:“……是他。他官職雖不顯,對長安算是熟悉,為人也厚道,你有什麼事也可尋他。嗯……也不能說代代站錯隊,至少這一代還沒錯。”
七郎乖巧地應了。
小孩子們都很羨慕七郎能夠進京,悶悶不樂的。
七郎說道:“等我回來,給你們帶禮物!對了,我們農莊的棉花要收穫了,這個重任就交給你們了。計算產出,扣除成本,看看我們虧了多少。收穫的棉花,給先生做一床大棉被,這是我去年就說了的。”
董月明哼了哼:“曉得了!這還用你說!長工說,棉花長得還不錯,要不是長花苞的時候碰到大雨,本應豐收的,明年可以再試種一年。”
不過長工的話,也不能全部相信。
因為董家請他們來就是種棉花的,如果不種棉花了,說不定又會打發到哪裡去,他們也想保住自己的活計。
“師弟,你過年真的能回來嗎?”董月明悶悶地問。
這一兩年,她一直跟七郎、劉植一起讀書、做買賣,經歷了那麼多事,可以說她這輩子都沒有這兩年那麼充實。
她和師弟已經有感情了。
猛然聽說七郎要跟慈惠禪師進京,還成了禪師的弟子,她想到師弟可能剃度出家,還是很不捨的。
七郎忙保證:“不是說好了,冬日裡一起打火鍋的嘛?年前我一定回來!”
董月明鬆了口氣,嘰嘰喳喳地說著對長安城的暢想。
七郎去縣衙,蕭凌抽出時間見了他一面,對他能夠跟在禪師身邊、去造一切經表達了由衷的羨慕。
“可惜我案牘勞神,竟不能參與如此盛事!”蕭凌遺憾地說著。
崔氏默默地看了蕭凌一眼……郎君若是沒了頭髮,可就不夠英俊了。
蕭凌也給了一張帖子,讓七郎有暇可去蕭府拜訪。
蘭陵蕭氏是真正的粗大腿……
七郎高高興興地接下帖子,說道:“蕭大哥真好!我家明年種更多的辣椒,後年胡椒應該也能收穫了,都給您送來!”
自從知道“大人”還有“爹”的意思,七郎就改口喊“大哥”,蕭凌也不反對。
“好!”蕭凌笑著點頭。
他喜歡七郎這個聰慧懂禮的小孩兒,如今七郎成了慈惠禪師的俗家弟子,就更證明他的眼光不錯。
事事都安排妥當了,七郎終於依依不捨地告別家人,跟著慈惠禪師、圓通小和尚走上了進京的路。
從益州到長安的路可不好走,詩人盧照鄰《奉使益州至長安發鍾陽驛》雲“峻阻將長城,高標吞巨舫。聯翩事羈靮,辛苦勞疲恙。”
他們同樣從鍾陽驛出發,一路經過險峻的蜀道,不知經過多少崎嶇,其風光秀麗、山河形勝,亦是言語難以表達。
七郎第一次出遠門,看著這壯麗江山,心情激動,連疲憊都忘了。
他感嘆道:“這樣險峻的驛道,都是民夫修出來了,勞動人民可真偉大。”
幸好他是跟著禪師出門,一路都有人安排舟馬食宿,若是他一意孤行讓哥哥們帶他進京,這條路還真不知怎麼走。
圓通是走過這條路的,就跟七郎講解到了哪裡,還有多久才能到長安。
一大一小兩個少年說到高興處,更是手舞足蹈。
慈惠禪師微笑著看小弟子們興致勃勃的指點山河,直到接近長安的時候,才說道:“興國寺的住持嚴守戒律,你們在那裡必須茹素,不得食葷辛。”
七郎目瞪口呆,他平日看慈惠禪師和圓通都不忌葷腥,還以為如今所有和尚都不忌葷辛。
原來……不可以嗎?
去了京城住在興國寺,就不能吃肉了?
一想到這裡,七郎不由得悲從中來。
他後悔了,他就不該來,現在返回益州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