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驛站,已是戌時末了,高紹全略微梳洗了一番,就鑽進了書房,桂兒走進書房點了一株檀香,低聲問道:“公子,可要備些夜宵?”很明顯,高紹全是要連夜挑燈夜讀了,他的書案前堆著大量的書籍與情報,高紹全點點頭道:“你多準備些,讓朱邪統領也過來吧。”他避開桂兒含情脈脈的雙眸又道:“你…早些休息吧,不用陪著我了。”桂兒略有些失望的禮了一禮,不過,她是最知分寸的人,自然知道高紹全如今壓力很大,每一步行動都必須謹小慎微,所以也很善解人意的退了出去。
  片刻後,朱邪高川進了書房,高紹全把燭火挑了挑,跳動的燭光更加明瞭些,才低聲道:“今日我去見了韋紳,韋紳此人非常謹慎,且膽小怕事,想透過一番口舌勸服他協助我們攻取寧武,絕無可能。”朱邪高川其實早就有所預見了韋紳這樣的地方官,早就是官場老油條,明哲保身,不惹事就是這些老油條們的典型心理,只是,聽得高紹全如此果斷的否定了勸說韋紳,他還是不免有些失望的。
  “不過,沒有韋紳相助,我們可以逼得他不得不相助。”高紹全看出了朱邪高川的失望,淡淡的轉了口氣說道:“你說若是我們從靜樂出發,大張旗鼓的打出他府州的旗號,寧武縣裡的契丹守軍會把我們當作勝州軍還是府州軍呢?”朱邪高川哈哈一笑,一拍大腿道:“這豈不是黃泥巴掉進褲襠裡了嗎?”高紹全尷尬的摸了摸鼻子,這個粗人,比喻也不會用點好聽的話。
  高紹全攤開手中的地形圖道:“朱邪統領,此間事了,你明日立刻出發,一路北上,與李權的步卒合在一起,打出府州軍的旗號,我要讓他韋紳不想出兵也要出兵。”朱邪高川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直起身子,抱拳道:“使君放心,老子我定會讓寧武縣裡的那些契丹人到死都以為我們是府州來的人。”“好。”高紹全點點頭,指了指備好的夜宵道:“來,陪著我吃點夜宵吧。”
  靜樂縣向北不過百餘里,就是一片廣闊起伏的山巒,當地人稱為蘆芽山,這蘆芽山方圓數十里,山脈陡峭,中有河流無數流經山谷之中,茂密的森林遍佈山川,人跡罕至,從來都是猛獸的樂園,不過,這幾日,在蘆芽山中這一片不知名的山谷間,卻甚少有猛獸經過,只因為這幾天來,這裡人聲鼎沸。
  高紹全南下府州之時,把近三萬軍隊留在了這不知名的山谷間,汾水在此與其他河流交匯,形成了一片極為寬廣的湖泊,大軍駐紮於此,既不擔心為敵偵查到行蹤,又不擔心飲水吃食的問題,倒是一個天然的隱蔽所在。
  只是這些時日來,作為三萬大軍的最高長官,太子左衛率李權卻有些食不甘味,接下來攻打寧武才算是進入契丹境內的第一戰,對於這種攻城戰,他很是不贊成,頓兵于堅城之下,實在是他們這支孤軍深入敵境的軍隊的最不應該的戰法,只是,高紹全思索的也很有道理,只有攻打寧武縣才能讓契丹人不會把他們的出兵與前套戰事連在一起。
  高紹全看的是全域性,他李權注意的只是一時,這也許就是高紹全能成為統帥,而他只是將軍的原因吧?他們這支軍隊,在沒有攪亂契丹之前,絕對不能暴露出他們到底是來自何處,一旦耶律德反應過來,就會迅速知道三邊空虛,三邊的五萬大軍是絕對抵不住十多萬契丹人橫掃的,到時候本來是為了斷契丹人後路,就成了斷自己的後路了。李權就跪坐在自己的營帳中,用些沙土,繪製了簡單的朔州地形圖,朔州地形,南多山,北則為草原,山地不宜作戰,更何況他們大部分是騎兵,翻山越嶺的作戰無疑是自暴短處,只有充分發揮出流動性,糜爛契丹朔州全境,才能打出一片天地來。李權手持樹枝圈出了寧武縣,寧武縣三面環山,唯有北面卻是開闊的平原,若是拿下了寧武,那就卡住了契丹南下的咽喉,到時候,他們就可以予取予求了。
  “報,朱邪統領來了。”李權站起了身子,跪坐的久了,小腿微微有些發麻,他跺了幾腳,道:“好,我這就去迎。”“不用了,李小子,我已經來了。”爽朗的笑聲傳來,李權不敢怠慢,立刻主動去為朱邪高川掀開了布簾,朱邪高川比他長了近二十歲,又是成名已久的名將,李權在他面前自然不敢託大。
  “使君呢?”李權第一眼就掃了掃朱邪高川的身後,朱邪高川擺了擺手:“使君在府州還有點事要處理,讓我先行一步。”“使君要動手了!”李權大喜,晚動不如早動,要想攻取寧武,就要打個出其不意,絕不能讓寧武有準備防禦的時機,朱邪高川點了點頭,他看出了李權的心意,又微微搖頭道:“使君讓我們大張旗鼓,萬萬不可輕兵突進。”
  李權一愣,很快反應過來,立刻就急了:“寧武易守難攻,攻打寧武本就是難上加難,若是大張旗鼓,堂而皇之的殺過去,那必然會大增損傷!”朱邪高川目光一凝:“你當我不知道?還是你當使君不知道?只是,此次攻打寧武,我們決不能讓契丹人知道我們是從河西而來。”他一字一句的道:“我們是府州軍,府州軍北伐若是輕兵突進,又怎能讓他們知道我們是府州軍?”
  既要迅速拿下寧武,又要打出府州軍的旗號名正言順的北伐,這本就是一對矛盾,李權瞬間洩了氣,高紹全思考的的確是問題的關鍵,他李權所想的還是太侷限了,現在是國戰,不是兩軍對壘,一舉一動都牽動到整個戰場的大局,李權長嘆一聲:“那好吧,我們就打出府州軍的旗號,名正言順的北伐吧。”
  朱邪高川哈哈一笑,重重的拍了李權兩巴掌:“咱們弟兄的生命金貴的很,到時候真正的府州軍來了,就讓他們頂在最前面就好了。”李權咬了咬牙,點頭道:“朱邪統領所言甚是,得了寧武好處也是他們府州的,怎能讓我們出功出力,最後好處都歸了那個府州刺史?”
  次日日頭高照之時,府州刺史韋紳依然在酣睡不已,已經快到巳時了,老人家嗜睡,還是沒有半點醒來的跡象,高紹全辰時中就來到了刺史府,韋三見得高紹全似乎也沒什麼大事,自然也不敢去打擾自家老爺,自與他攀談起來,到得巳時了,老爺還沒起身,就連韋三的臉面都有些掛不住了,高紹全好歹是欽差大臣,又是名門公子,老爺這樣做實在是有點過分了。
  韋紳自然不會這個時候還沒醒來,只是他現在著實怕見高紹全,高紹全有欽差這個帽子在身,若是真的跟自己要軍隊牽制契丹人,雖然他可以推諉,但必然也會得罪了這位前途遠大的世家公子,索性就躲在臥室裡,裝作睡覺好了。
  在客廳裡喝了幾杯熱茶的高紹全似乎一點也不急,看了看時辰,已是巳時中了,高紹全大概也明白自己不受這位刺史大人歡迎,站起來拱拱手就要告辭了,韋三心中大喜,不得罪這位爺再送走這位爺,他韋三也算功德無量了。
  高紹全出了刺史府,就要上自己的馬車,韋三連連躬身謝禮,眼看著這瘟神就要送走了,心裡也算是樂開了花。至於高紹全似乎毫無所覺,只是說了幾句刺史大人要注意身體,不要過於操勞什麼的客套話,說到最後,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又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道:“今日我就要離開府州了,本想親自拜別老府君,可惜不得相見,甚為遺憾,這封信就請老管家轉呈老府君了。”
  這個瘟神要走了?韋三大喜過望,連忙雙手接過了那封信,他有些不好意思直面這位欽差,高紹全來府州明顯是想求得府州刺史的幫助,共抗契丹,只是,府州自保尚有不足,又怎能幫到他呢?韋三捧著書信,目送著高紹全離去,也只能在心裡輕輕的說了聲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