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權的一萬陳州兵全營到達朔方的時候,已是四月初六,前套傳來了零星契丹騎兵騷擾之事,高紹全明白這是契丹十萬大軍的斥候,斥候既然來了,那麼契丹大軍也必然不會太遠,不過拓拔燕帶來的訊息讓他又稍許有些放心,涅剌部的韓德臣必然會拖住急欲西征的耶律部的腳步。

  不過,無論如何,時不我待,高紹全在全軍集合夏州之後,首先以陳州兵一萬人馬與沙陀軍四千人組成了東宮六率中的太子左右衛率,李權權任太子左衛率,朱邪高川權任太子右衛率,下屬各副率、長史、諸曹參軍則暫由原夏州軍將官擔任,陳州軍將官則暫為副職。而拓拔燕本來就是党項軍統領,這時候也暫為集中起來的四千沙陀軍和千餘党項軍的統領,至於其他各率,高紹全打算從流民中選取精壯之士,相信一切順利的話,半年時間,東宮六率就能完全成形了。

  現在首要之任務就是解決剩下約十萬聚集在前套的流民,高紹全把一應事務交給左驍衛大將軍程濟時,在朝廷沒有任命新的夏州刺史之前,他就是夏州刺史。

  休整了數日,四月初十,東宮六率一萬五千大軍和左千牛衛五千人共兩萬大軍北上前套,這一次,他們的目的是給予契丹人迎頭痛擊,穩固前套,程濟時親自送高紹全到了朔方城外百里,高紹全向程濟時行了個端端正正的下官見上官之禮道:“程將軍,夏州之事多叨煩你了。”大軍遠征北上,夏州就更加重要了,程濟時對高紹全非常感激,可以說高紹全對他有活命之恩,只有這樣的人坐鎮夏州,高紹全才能放心北上。

  程濟時沒有多說什麼,高紹全的下官之禮他也沒有避讓,無論高紹全是天使,在夏州他就是軍政最高長官,上下尊卑不可亂,他知道高紹全也不會在意這些繁文縟節,拱拱手回禮道:“高使君只管放心,夏州在我的手中絕對不會有問題,有左驍衛坐鎮,我倒要看看誰敢有什麼異動。”“哈哈。”高紹全也是一笑,左驍衛一萬餘人在夏州,那些夏州兵先不說已經被打破了膽,即使沒有喪膽,一萬餘如狼似虎的左驍衛,誰敢有異動?

  程濟時端起酒杯敬給高紹全道:“恨不能親自上陣殺敵啊!”將軍最高的榮譽莫過於上陣殺敵,馬革裹屍才是將士的理想,只是…程濟時不再想那些遺憾,爽朗的道:“高使君,諸君,我在此遙祝爾等早日凱旋,殺韃子,叫韃子知道中原也有英雄!”“殺韃子,叫韃子也知道,中原也有英雄!”

  旌旗招展,兩萬大軍氣宇軒昂的踏上了北征之路。

  穿過萬里沙海,進入勝州之時,已是四月二十,這十天來,大軍穿越了千里沙海,因為沙海中給養不足,行軍速度並不快,不過日行五十里而已,沿著河水北上,這支本來是流賊為主的太子左右衛,漸漸也有了軍隊的樣子,有左千牛衛和沙陀軍為榜樣,他們也漸漸的有章有法了,高紹全很是滿意手下這些將官的表現,有一支成形的太子左右衛,他才能有更大的把握。

  這日夜,大軍在駱駝堰紮營,拓拔燕几人先行觀察地形,把大軍分成三處紮營,主力一萬五千人紮營於駱駝堰谷地,分左千牛衛兩千人於高處落營,監視方圓百里之地,而三千沙陀軍則北上二十里,沿河水紮營,三處大營距離適中,一旦有警,可以迅速反應過來,這些日子來一直只是在一邊觀察太子左右衛將官的長孫雲相也頗為讚賞。

  “長孫郎將,我東宮六率是不是漸漸有了精銳模樣?”這些時日來,看著自己的軍隊逐漸有了章法,高紹全若說不驕傲,那就太過矯情了,他頗為自豪的看著行動有序的大軍,笑著問在自己身邊的長孫雲相。

  長孫雲相也是笑了笑,這位高探花的確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過十餘天時間,能把一支本是流賊的軍隊管理的有章有法,若說不心存佩服那是不可能的,他不知道這支陳州軍其實早就相當於高紹全的私軍,而且又是胡晃精挑細選,自然與普通烏合之眾迥然不同,他說道:“的確讓我刮目相看,只是。”他頓了頓又說道:“只是還要經過戰陣的洗禮。”

  軍隊不經過戰陣,戰鬥力有幾分都是個未知數,雖然這支太子左右衛曾經參與過圍剿朝廷精銳右威衛之戰,不過當時畢竟是絕對優勢之下,又藉助水淹七軍,才僥倖戰勝了右威衛,真正的野戰,特別是與以騎兵為主的契丹人交手的經驗尚且為零,高紹全自然也有些擔心,他低低嘆息道:“我何嘗不知呢?只是…契丹人哪裡是易與之輩?”長孫雲相沒有多說什麼,他搖了搖頭,對於契丹人,他也沒有太大的把握,或者決勝負於戰場之外才是最好的選擇吧?

  夜色漸漸深了,人跡罕至的駱駝堰也陷入了沉睡,除了一些盡職的哨兵還在巡邏,整個軍營都是一片寂靜。

  陷入沉睡的軍營並沒有發現,在十餘里之外,一支黑壓壓的騎兵正在緩緩的靠近駱駝堰的谷地,數千匹戰馬馬蹄都裹上了厚厚的棉布,月色晦暗不明,就連在數里之外高處的左千牛衛也絲毫沒有注意到這支逐漸接近太子左右衛的騎兵。

  “統領,斥候回報,整個軍營綿延約有兩裡地,軍帳不下兩百,怕是有上萬人馬。”涅剌部的羅平小聲道:“這漢人將領看樣子也是久經戰陣之輩,分兩千人駐紮在那邊的駱駝嶺,離大營不過五里之地。”

  “嗯。”韓德臣的侄子韓世民點了點頭,他看上了這一萬多人,雖然他全軍不過四千人,不過加上一路收集的大小部落,他也有了近六千人,六千騎兵,他自信可以吞下這個幾乎全是步兵的漢人軍隊,他皺皺眉道:“漢人佈置了多少暗哨?還有外圍的防禦可清楚?”

  羅平道:“暗哨估計不下百餘,外圍設定了約有兩裡的防禦,主要是些拒馬、鹿角,還有陷兵坑,防禦井井有條,看樣子不是個容易啃的硬骨頭。”

  韓世民捏著下巴,笑了笑道:“若是我讓你率領三百人除去那些拒馬,你需要多長時間可以清出三丈寬的道路來?”羅平思索了片刻,斟酌道:“若是三百勇士,一刻應該是夠了,只是…”只是這三百弟兄怕是要全部交代了。

  韓世民自然知道只是是什麼,不過所謂慈不掌兵,他見慣了死亡,自然也不會在三百人的微小傷亡:“好,我給你五百人,半個時辰內,給我清出一條路來。”羅平自然不敢拒絕,一拱手應諾,韓世民又把一眾將領相繼找來,以五百涅剌部勇士鑿開道路,五百小部族勇士衝進敵營放火,隨後兩千涅剌部騎士踏營,餘則數千人,則從側後方包圍,斷其後路,同時又分配千人牽制在山上駐紮的敵軍,韓世民在安排妥當之後又道:“諸位同袍,此為南朝主力,一舉殲滅之,則三邊必屬我大燕所有,建功立業,只在今日。”“諾。”眾將皆士氣如虹。

  睡夢中長孫雲相依然十分警醒,更何況,今夜實在靜謐的有點不同尋常,雖然駱駝堰的確是人跡罕至的地方,不過怎麼會連一隻野獸都沒有呢?他出於謹慎,把百餘斥候派出軍營百里巡邏,然而直到夜深人靜之時,依然沒有回信,當時長孫雲相就覺得很是不安,直到半夜,躺在草蓆上的他依然是半睜著眼睡著。

  半睜著眼睡覺是長孫雲相常年從軍養成的習慣,他甚至可以一邊行軍,一邊閉著眼睡覺,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能一次次在戰場上死裡逃生,立下赫赫戰功。

  契丹人的馬蹄聲隱藏的很好,不過當數千戰馬到了離軍營不過十餘里的地方,微小的震動,依然驚醒了長孫雲相,他翻身一躍而起,一身簡裝,連鎧甲都沒有穿,拔出掛在牆上的佩刀高聲道:“親兵何在?快快放出警訊!”

  震天的戰鼓聲響起,軍營中也升起了狼火,本朝軍營中都設定狼火,一旦有警,白天燃狼煙,夜間點狼火,狼火高達數丈,雖在十餘里外依然清晰可見。

  “該死!”羅平狠狠的罵道,這時候隱蔽已經失去了意義,他高聲喝道:“弟兄們,衝啊!”一騎當先,數百契丹死士緊隨其後,馬蹄踏在沙地上,再無之前的靜謐,馬蹄轟鳴,五百契丹死士身後就是數千騎兵。

  馬蹄聲已然轟鳴,高紹全翻身而起,他知道是遇到了偷營,這是他第一次上戰場,未免有些緊張,長孫雲相沖進軍帳,一眼就看出了高紹全的緊張,安慰道:“將為兵之膽,這時候你是最亂不得的,先穿好甲衣吧。”高紹全點點頭,就向自己的那身亮銀色天子欽賜的明光鎧,長孫雲相攔住高紹全道:“穿尋常的甲衣,這身明光鎧太過招搖了。”

  這時候高紹全才注意到長孫雲相此時所著的並非尋常穿戴在身上的中郎將明光鎧,只是非常尋常的皮甲,混在一眾將士中並不起眼,長孫雲相解釋道:“使君乃一軍之統帥,若是擒殺了你,軍心必大亂,不起眼自有不起眼的好處。”他找了招手,吩咐身後的親兵遞上普通的皮甲道:“使君先穿上這身皮甲,亂軍之中,皮甲也能擋住刀劍。”

  本朝軍士的皮甲製造極為精良,擋住尋常弓箭的確不是問題,高紹全也沒有反對,接過皮甲穿戴起來,佩好腰刀,長孫雲相突然一笑道:“使君,經過戰陣的軍隊才是真正的軍隊,敵軍偷營未嘗不是練兵的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