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殺令!

退即是死!

還沒完!

那小民又道:“於尚書還下令,大軍出城以後,關閉所有城門!”

自絕後路!

真正的破釜沉舟背水一戰!

林鈞心情激盪下,連鍋都不避諱了!

他自此終於明白,為何大明能以劣勢守軍,逆轉乾坤!

人一旦豁出去,命都不要了,總是會發生些奇蹟的。

屋子裡一時安靜下來,半晌,袁彬咬牙道:“只恨不能上陣殺敵!”

哈銘亦是目光堅定:“恨!”

林鈞好心提醒他們:“屋子外面全是瓦剌騎兵,想殺衝出去就是了!”

袁彬沉默片刻:“算了,先恨著吧!”

哈銘緊跟好學生的標準答案:“先恨!”

林鈞挑了挑眉,外面戰事再激烈,他們幾人,註定也只是看客了。

林鈞左右看了看,發現這偏房裡有一個小爐子,大概是主人家冬天用於烤火的,現下閒置,放到了這裡。

他看向那小民:“借你家主人的爐子一用。”

小民連連擺手:“請用請用!”

他摸了摸後腦勺,憨憨一笑:“俺就說,是瓦剌的大爺們用的!”

林鈞對他豎了豎大姆指,拿柴燒起了爐子。

這幾天在車上,一直吃燒餅夾醬牛肉,再好吃也吃膩了!

剛駐營時,林鈞就請朱祁鎮,找伯顏帖木兒要了只羊,三兩下殺了,如今全帶了過來。

他直接選了最好的上腦肉,肥瘦相間,切成小塊,用樹枝子穿了,架在爐上烤了起來。

又掏出下午煮好的鹽水花生,放到了爐邊。

林鈞一邊翻烤著羊肉串,一邊笑道:“可惜了,沒有酒。”

那小民立刻叫道:“有有有!”

說著,他直奔角落,抱走柴禾,兩隻手直接在地上挖了起來。

顯然是新埋的土,還十分鬆軟。

很快,一個酒罈被他挖了出來,“我家老爺好酒,只是細軟好帶,酒罈卻不便了,沒想到藏得如此隱秘,還是被瓦剌的大爺們發現了!”

他說完,狡黠地眨了下眼,林鈞不由啞然失笑。

轉眼間,烤羊肉的香氣開始散發出來,林鈞熟練地撒上了孜然和鹽末,可惜了,要是再撒點辣椒,才叫完美。

人人有份,那小民也分了兩串,吃得滿口流油,“多虧了這位官爺,倒讓我覺得,這要命的差使,也挺美的!”

林鈞哈哈大笑,手上不停,這邊幾位爺的飯量,他已瞭如指掌,碰到好吃的,愛吃的,那就是無底洞!

一口羊肉串,一口美酒,間或吃上幾粒鹽水花生——

這狹小偏房竟有了些圍爐煮酒的味道,佐以外面廝殺陣陣,頗有些豪氣干雲。

只不過,林鈞早知明軍大勝,吃得十分痛快,袁彬幾人心中有事,不時向外看上一眼,倒有些借酒澆愁。

幾人吃得正熱鬧,忽然平地一聲雷響,接著一聲又一聲,彷彿雷公發怒,瘋狂擂鼓!

那小民嚇得伏在地上,一邊大喊:“老天息怒!”

一邊不忘咬一口羊肉串。

林鈞眉頭皺起,這聲音,倒是有些像後世的戰爭片中的炮火齊放。

果然,袁彬神色肅然,看向了朱祁鎮:“皇爺,應該是神機營。”

林鈞恍然,神機指的其實是火銃,槍械雛形,神機營,就是火銃營。

當初神機營主力,也隨朱祁鎮一起出徵來著,只不過在土木堡大戰前夕,被井源做為重點保護部隊,全員帶走了。

林鈞是同意的。

土木堡註定是死地,火銃這種東西,留下就是資敵。

沒想到,今天倒派上了大用場。

林鈞忽爾一笑,端起手中酒碗,一飲而盡,自言自語道:“當浮一大白!”

屋外的轟鳴聲就酒,又是一番滋味,袁彬幾人也察覺到了戰局已是有利明軍,心中高興,喝起酒來也是鯨吞長虹。

轉眼間,一罈酒,半隻羊就下了肚。

外面的轟鳴聲終於稍止,哭聲卻隨之響起,伴之以一個名字——

孛羅!

也先暴喝聲突然響起,哈銘凝神聽去,同步翻譯:“哭什麼!戰士死在馬背上,是光榮!”

“孛羅不會白死!我會讓整個明都,給他陪葬!”

林鈞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看了朱祁鎮一眼:明都陪葬不了,拿大明的前任皇帝陪葬,貌似也是不錯的選擇!

朱祁鎮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手裡烤的焦香四溢的羊肉串,頓時也沒了滋味兒。

他抬頭向外看去,看的,卻不是戰火硝煙的徳勝門,而是屹立於夜色中的大明皇宮——

那是他的家啊!

他現在,離家如此之近,坐上馬車,也不過半個時辰,就可以回到他的寢宮中,洗個熱水澡,再找兩個美人兒侍寢。

他也不想做什麼,只要像在土木堡時,身邊有柔軟的溫度就好。

一時間,朱祁鎮對回家的渴望,到了極點。

他下意識地看向了林鈞,眼中滿是乞求:“鈞哥兒——”

林鈞搖了搖頭,回不去啊!

也先,還沒死呢!

雖然瓦剌損失不小,可他們所在民居,真就是固若金湯!

朱祁鎮眼中的光,漸漸黯淡下去,他喃喃道:“要是王先生在就好了——”

林鈞:“……”

他都快忘了王老賊了!

不能慣著朱同學!

林鈞面無表情地提醒朱祁鎮:“王先生死了,皇上。”

“死於八月十五,兩個半月前,快百天了,可能都投胎了。”

朱祁鎮:“……”

心涼。

林鈞默默拿出帝王起居注,認真記下,瓦剌攻城時,置帝於鏖戰邊緣,屬臣林鈞為撫帝心,特備鹽水花生,又將羊肉串之,炙烤,佐以小民——

林鈞頓了下,看向那賣主人酒水求一口羊肉串的小民:“敢問兄臺高姓?”

那小民忙道:“不敢,小的姓梁,單名一個貴字。”

林鈞點了點頭,繼續寫到,……梁貴所獻酒水,帝食之,甚香。

然放下筷子,帝即思起舊人——

從他開始動筆,朱祁鎮就偷偷摸摸的看著,看到這裡,朱祁鎮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輕聲喚道:“鈞哥兒——”

林鈞恍若未聞,筆下不停:“朕有肉有酒,然諸臣工皆在死戰,肉不香矣,酒亦無味。”

帝遂停箸。

朱祁鎮瞬間熱淚盈眶,鈞哥兒真是時刻不忘給朕美言!

都是朕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