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芸的眼神明顯還記得她,只是上次見面最後的局面並不是很令人愉悅,故如今再會仍留尷尬。

她不想接受別人的好意,無論是誰。

這隻會讓她覺得自己毫無尊嚴,因為處境可憐而被人施捨。

雲苓察覺出她拒絕的隱含情緒,便自覺將東西收回到兜裡,看了眼表,含笑問道:“您中午工作到什麼時候啊?”

葛芸漠然回答:“還得半小時。”

“那中午就您自己嗎?”

“嗯,你要是找少春的話得等晚上,他最近下班都晚。”

雲苓笑容可掬:“我可沒說是來找倪教授的,就是來看看您的也不行嗎?”

葛芸睨她一下,那眼神似乎在說:“你看我信嗎?”

“中午倪教授不在,那他可沒有口福啦!葛老師,你等著,我這就去買飯去!”未等葛芸阻攔,雲苓就如兔子般撒歡地跑遠了。

偏偏她還不能離開這片街區,只得無奈地垂下手臂。

她捏著掃把,回想起那女孩子粲然溫和似暖陽的笑顏,心生感傷,誰年輕時不似嬌豔鮮花般綽約多姿?

塵歸塵,土歸土,及盡繁華,不過一掬細沙。

天上天,人上人,待結碩果,已是滿臉皺紋。

葛芸麻木掃地,惋惜心嘆:她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雲苓來到附近國營飯店,點了炒三樣和蔥爆肉,竟然還罕見供應了富強粉的鮮肉水餃,難得碰上,便要了一盤。

國營飯店菜量一向很足,糧食珍貴,剛好吃完不浪費,她便不再貪嘴多點。

只能流連忘返地瀏覽著木牌子上的菜名——火燒、豆腐腦、小雞蘑菇……後者皆是大葷菜,果然也就省城能供起這種食材的消耗量了。

其實她也挺想吃火燒的,畢竟那可是剛出爐的,外皮烘烤得酥酥脆脆,一口下去直冒肉汁,肉餡緊實,夾雜著點蔥香。

雲苓遺憾地盯著剛出鍋的火燒,半分鐘就沒了大半。

這烤出來的餅,最好的口感莫過於此時了,可她已經點了餃子,光看服務員那愛答不理的樣子,肯定是不讓退的。

只能等下次來,看看能不能有好運氣碰上了……

欸?雲苓突然想起來,她不是有空間嘛!

她拍了兩下自己光滑的額頭,暗嘲自己腦袋一根筋,連忙擠到人群邊兒上,大喊:“同志,再給我來五個、不、六個火燒!”

服務員的動作快如飛影,滿滿一鐵盤火燒即刻售罄。

她這邊剛收盤,一個穿著板正的藏青色毛料中山裝男同志健步如飛地進來,開口第一句就是:“同志,今個兒有富強粉的餃子嗎?”

出言便一口京味兒,這腔調聽得雲苓甚是熟悉。

服務員自然不清楚為何今天突然配發了精細麵粉,但最後一份已經被雲苓買走了,頗為冷淡:“沒了,你來這麼晚,也就能聞個味兒了。記著下次趕早點來,不然吃啥都趕不上熱乎的。”

男同志垂頭喪氣,不死心地追問:“真沒了嗎?剩點底兒的麵粉做幾個也成啊!”

服務員擺擺手,不耐煩:“都說賣完了,吶,最後一盤都出鍋了,在人家手裡呢!”

她指著雲苓的鐵飯盒,順利將矛盾轉移走,施施然離去休閒了。

中山裝似乎覺得從人手裡搶食不太地道,但還是猶豫著上前問道:“同志,我能買您這份餃子嗎?糧票和錢都按原價給,絕不虧您!”

雲苓都已經戴好手套準備捂著飯盒走了,硬生生被他留了下來。

“為啥啊?”

她自然好奇,雖然說富強粉很難得,但也不是非它不可吧?店裡應該備有其他麵粉,央求人多給煮一份也不是不可能。

中山裝愁眉不展,滿眼關切:“這老……家裡老同志胃不好,吃點硬的就得去醫院,平時也沒啥想吃的,好不容易饞了餃子,我說什麼都給得他買回去。”

對方雖然是隨口一提,也並不拘泥於精糧,畢竟當年過草地啥沒啃過?

可他作為下屬,必須悉心照料好前輩,顧慮貧弱的胃病,還真得儘量全方位細緻些。

雲苓看他神情不似作偽,她也有長輩,爺爺奶奶已逝,姥姥姥爺身子骨都硬朗,但她也是常掛心遠在千里之外的他們身體安康,所以亦能感同身受。

說實話,她不缺這頓餃子,只是一頓午飯,吃什麼都好,可人家似乎是剛需。

她伸出右手,攤開在他面前。

中山裝愣了愣,然後連忙從兜裡清點糧票和錢,都是嶄新幹淨的。雲苓深深看了眼他,再結合這人體面的衣著,能猜出起碼他生活條件不錯。

“我要你飯盒。”她嘆氣,無奈道。

確實不能不給錢,但云苓只是先讓他拿自己的飯盒,好方便將餃子倒給他。

“哦哦哦,謝謝您啊!”中山裝揣著熱乎乎的飯盒跑上了車。

雲苓瞥了一眼——紅旗,大領導乘坐的專車。

回去路上,她好奇:“系統,你們是不是也給我加了類似於女主的幸運值,人家蘇暖隨手撿錢,我的偶遇都在國營飯店。”

系統無語:“宿主,你真是想多了。你又不是小說角色,誰給你安排劇情啊?”

“那為什麼我總是能碰到這種最後一份飯被我買到的經歷,這都第二次了!”

雖然老話講“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但她覺著,相同的情節出現兩次就有貓膩了。

零零零沒法說服她這僅僅是偶然而已,“這就是巧合啊!難道你不覺得這種撿漏比撿錢還幸運嗎?”

雲苓搖頭:“那可未必。”

畢竟撿錢能用來花,尤其是像蘇暖那種逆天的運氣,攢著價值翻倍,比不來,比不來。

越搞科研,越覺得錢來之不易。

她這種還有系統作弊的反倒輕鬆些,國家那些不為人知的艱苦科研工作者才是真的不容易。

就連之前還偶有通訊的季清雲,他的最後一封信也是和她“告別”。

他的音訊,他的去向,一切無從可知。雲苓甚至都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這位好友。

而比季清雲更甚者——也就是那些嘔心瀝血的前輩們,無一不是偉大而隱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