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莉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很小的時候,奶奶家的狗生了一窩小狗崽,其中一隻黑白的小狗,每次見到她都搖尾巴。
她總是偷桌子上的食物給它,帶它在田野裡奔跑,甚至求了好久爸爸媽媽,把小狗帶回家,她計劃好了每天幾點溜它,照顧它,甚至給它做個了窩。
幻想著每天和小狗在一塊,一起吃好吃的,一起睡覺一起看星星一起捉蝴蝶,一起慢慢長大。
可美好的幻想在她再次去奶奶家接小狗的時候,卻被告知小狗死掉了。五隻狗崽中,只有她最愛的那隻死掉了,它天生比別的小狗瘦弱,沒有力氣擠過兄弟們吃奶,不被母狗喜愛。
其他的小狗崽欺負它,所以它才會每次見到小主人就搖尾巴,它曾期盼過她來接它吧,幻想過有朋友有人愛。可惜大自然的優勝略汰,不是光靠勇氣就可以讓一個羸弱的生命活下來。
那是莫莉第一次直面死亡,直面愛的失去。
她在那個長長的夢裡再次見到那隻小狗。她似乎明白了什麼,蹲下來去撫摸它,她是要和它一樣嗎,被自然界淘汰掉,愛她的人,也會如當初她一樣難過嗎。可到此時莫莉才發覺,她寧願父親母親同學都不要為她哭泣。
因為她嘗過被留下來的滋味。
她在夢裡哭了,哭著哭著就醒了。
天還沒有亮,可看得到天邊朝陽的金黃。
“莫莉,莫莉?”
父親紅著眼眶去摸她的額頭,燒已經退了。
莫莉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爸,我死了嗎?”
“說什麼呢,做噩夢了?”
“嗯,我夢見小白了。”
“以前你媽不喜歡狗毛,這回爸做主,你出院後,去挑一隻你喜歡的小狗,以後莫莉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一定要快快樂樂的。”
莫莉看著父親,這幾天的敏感脆弱委屈在這一刻都落了地,再也憋不住的爆發出來,“爸,我錯了,我不該瞞著你去打工。”
“知道錯了以後不許了啊,這次原諒你,爸知道你是擔心我,但籌錢是大人的事。爸大小在學校也是個領導,怎麼可能沒錢呢。就是這段時間忙,但我已經和學校說好了,請了假,學校裡都很理解。我這段時間就是交接一下工作,以後爸天天來醫院,給我女兒做好吃的。”
他故意逗莫莉,努力把心口的酸澀壓下去,莫莉笑了出來,可還是委屈的抿著嘴,“那我想吃烤串。”
“羊肉不行,牛肉吧,我回去買點牛裡脊給你燉柿子,烤著吃油太大。”莫莉點頭。
莫廣深幫女兒擦著頭上的汗,“還想吃什麼,告訴爸,都給你做。”
“想吃水果。”
“那吃香蕉?”
莫莉搖頭,“吃蘋果,要香港電視裡那種果盤,一小塊一小塊的。”
“再插上好看的小紙傘樣子的牙籤?”
“對。”莫莉笑了,莫廣深也笑了。
……
莫紅梅從醫院和解失敗出來後,直接去了華老三的店。就問了華老三一個問題,那個福建老闆做的什麼工廠,是不是和工業大學有合作。
得到了肯定答案後,莫紅梅只覺得異常可笑,但也沒動聲色,只告訴華老三,她答應福建老闆,先約見面。
華老三一聽她過來說這事,趕緊去打電話,這一單能抽不少成。
電話剛撥過去,卻被莫紅梅給摁了,“先別急,我說我的要求,你給我轉達,上次說的價格錢要先給,而且我這人事多。覺得吧,住進他家前得先培養一下感情,先看看電影吃吃飯,最起碼讓他帶點錢來,讓我看看他有沒有那個能力養得起我。要知道,張衡雖然沒多少本事,可賺多少給我多少。
所以最起碼這個福建方老闆得夠大方,我才點頭,否則,就算了。我莫紅梅要想撈錢,有的是人願意包。”
“我懂,紅梅姐,你的行情我早給方老闆吹出去了,不然你以為能給你那麼高價格?男人嘛,越得不到,心越癢癢。”
說著急不可耐的去打電話了。
莫紅梅卻盯著華老三背影,笑意漸收眼底一片冰冷,直接摸了華老三店裡的一把桌布刀揣兜裡。
等著方老闆車來接的間隙,她走到店外去抽菸。
夕陽的美,將一天中最漫長的黃昏拉扯的極為單薄。
莫紅梅站在人來人往喧鬧的小街上,突然感到一陣淒涼。
幹完今天這一票,她若沒進去,還活著,就重新開始。她要和張衡結婚,離開這,去廣州掙大錢,給莫莉出醫藥費,再領養個孩子。等他們在廣州穩定了,接莫莉和哥哥過去。
這樣一想未來還是挺美好的,不是嗎?只要走出這一步。
她不要方老闆命,只要錢,他乾的那些噁心事,也沒膽子報警吧。
想到此夾著煙的手指微微顫抖,她心情不好,沒注意到自己靠在電線杆旁邊,有來往的小子朝她吹口哨,她把菸蒂彈過去,招來一陣辱罵,她卻毫不在意。
頭靠在水泥電線杆上,看著夕陽的光一點一點沉下去。
街口似乎有車的鳴笛聲,她在想,是方老闆來了吧。摸著口袋裡的桌布刀,想著他車裡一定有玫瑰花,有禮物,聽說方老闆人雖然變態,但夠浪漫捨得花錢。說不得,有她囑咐華老三那句話,車裡最好還有很多現金,那麼,今天也就不算白忙。
然而,莫紅梅下定了決心深呼吸一口,準備往街口走的時候,一抬頭卻看到對面理髮店大玻璃窗後站了個人。那人在看著她笑,和她對視後,指了指口袋的位置。
莫紅梅心裡一驚,下意識捂住那把桌布刀。
她心跳極快,不知對方怎麼發現的,又站在那觀察了多久,對方又是誰?但那男人看著很是眼熟,在哪見過呢。
莫紅梅站在那,疑惑防備的瞪著他。對方卻沒介意,而是溫柔的朝她招了招手。
……
張衡覺得那個老毛子腦子就是有泡,出來那天,他還罵罵咧咧的,根本沒注意到一邊接他的莫紅梅的沉默。他這幾天只是一直在想,那封匿名信的事。所以,出來後,換了件衣服就跑去火車站。
他想到錢早就沒了,但看到空的馬桶水箱,還是一陣失望。
靠在隔間門上點了根菸,這裡人來人往被發現了,亦或者那個邢萬里根本就沒給錢,都有可能。畢竟自己也沒拿得出來照片。
但他還是一陣懊悔,約在這裡就是因為這人口流動快,他想來這提前盯著邢萬里,這樣也不怕其耍詐。
可現在就因為那個老毛子,把這麼重要的事給耽誤了。
他氣急敗壞懊惱不已。
但不管邢萬里這錢給沒給,他是沒拿到,他不準備就此拉倒。
火車站直接買了兩張報紙回臺球廳,卻發現,莫紅梅在收拾行李。
莫紅梅的解釋是,接了個當住家保姆的活,僱主的孩子唸書需要有人照顧生活起居,給的錢挺多的,他們正好現在到處都需要錢。
張衡嘴上說著別做什麼保姆了,但也知道莫紅梅的性格,他再說多一句就要吵起來了。
以前保姆這活幹過,但沒做過住家的,更何況老毛子的事剛出,他也不敢讓她再當什麼保姆了。此時,他看莫紅梅幾乎把衣櫃裡的衣服都裝進包裡了,心頓時毛了,問她去多久,莫紅梅沒抬頭,“估計最少兩三個月吧。”
“這麼長?在哪啊?中間回不來嗎,都把東西裝走了。”
張衡有點生氣了,拽著包裡的衣服往衣櫃裡塞。
莫紅梅沒阻止,只是沉默著坐在床邊,其實她想和張衡說實話,但又想到那個人和她說的。
看著眼前雖二十六歲,卻好像永遠不成熟的張衡,心裡又放棄了同他說的念頭。
那個人,也就是東風汽水廠的王老闆,只叫她可以考慮,可事實上,她根本沒得選擇。
她著急需要錢,王志剛交代的事再奇怪,也不能比福建老闆那個活更差了吧。再說了,她其實也沒膽量真的拿刀打劫,那天要不是王志剛阻攔,說不得她已經因為持刀行兇進去了,或者膽怯的半推半就,真的去當了方老闆的情婦,都是走投無路的選擇,也是當時的一股氣。
可王志剛說是讓她照顧一個準高考生的生活起居,卻給那麼多錢,找她?甚至那個特殊的非常奇怪的要求,哪一點都透著不同尋常的味道。
莫紅梅不是傻子,她在社會上打交道過各種人,聽了王志剛的話後,特意去找人問了,她要照顧的那個孩子,是東風汽水廠前段時間爆炸的那個罪魁禍首的兒子。王志剛到底打的什麼心思,她猜不出,但,總感覺就不可能是什麼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