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來我是睡著做夢呢啊!”

一醒來,孟懷才發現,外面陽光刺眼,屋裡陰涼清爽,爺爺奶奶在院子裡掃地乘涼,自己則是趴在餐桌上睡著了。

頭上那個老吊扇依舊在吱吱呀呀地轉著,那臺老式的黑白電視機里正放著孫悟空大戰紅孩兒的電視劇。

儘管是放過無數遍的,可每個暑假還是要再放,而孟懷卻也仍然愛看。這時候,電視劇裡的,孫猴子已經開始去龍王降雨滅火了。

“大聖,那火可不是凡火,用雨水是澆不滅三昧真火的!”

早就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孟懷,入戲入情,知道馬上那隻猴子就要被火給燒死過去,替他著急,趕緊提醒道。

“趕緊去請觀音菩薩啊——”

孟懷急得跳腳。可惜,電視裡的猴子,可聽不見他說的話。

“哎呀呀,哎呀呀,你看看你,又丟了一條命吧?雖然你有七十二般變化,有七十二條命,可也擱不住這樣浪費呀……”

故事依舊按照原本的情節在走,像是宿命一般,孫猴子再次被燒死,又再次被救活,只是丟了一條命。

“八戒是真的豬嗎?”

“又是什麼品種的豬啊?”

“他當天蓬元帥的時候,應該也是威風八面的吧?”

這一次,是豬八戒救了孫悟空。平時對豬八戒那個又蠢又色又醜的傢伙沒一點好感的孟懷,不知道為何今日卻將目光投到了這隻豬的身上,想了很多。

可惜,豬八戒永遠不是主角。

孟懷還想再看一看那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又神通廣大的猴子接下來會如何。

可他肚子卻早就咕咕響了。

“俺奶,吃飯呢不?我餓了!今天晌午飯咱們吃什麼啊?”

雙眼仍在盯著電視,他頭也不回地往外大喊著,就像以往無數次那樣。

“俺奶——”

“俺爺——”

“奶奶……,爺爺……”

只是這一次,再也沒有了人回應。

“怎麼會沒人了呢?”

突然,一陣惶恐害怕的情緒湧上了孟懷的心頭。

“俺奶,俺爺,你們去哪裡啊——”

他拼命地在老屋裡喊著,不敢停下來。

他害怕啊!

他的心裡浮現出來了一件事,可又完全不敢相信那件事!

他知道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可不敢承認自己失去了那個東西。

那種東西是什麼,他說不清,像是明面上看到的,可又絕不是明面上那麼簡單。

失去這個東西,他就迷茫了,像是人生缺少了意義,像是未來沒有了方向。

他的心都在顫抖!

他想要將那個東西找回來。

可他又有一種很清楚的直覺——丟失的那東西,他再也找不回來了。

這一世,再無可能;下一世,茫然未知。

這種無所適從的感覺,讓孟懷在這暑假的炎熱中,打著寒顫!

“俺奶,爺爺,你們在不在家啊?”

打了冷顫之後,他的身體因害怕和恐懼再也控制不住了。

他帶著哭腔,卻沒有流淚,只是全身抑都制不住地開始發抖。

“回答我啊——”

“孩兒好害怕……”

“在這個世界真的好孤單,好害怕……”

……

面前的電視還一如從前,身後的小院卻昏昏暗暗。

他不敢回頭看!

可又想回頭看!

他希望那一直帶他長大的爺爺奶奶能夠像以前那樣還在院子裡忙碌著;

他想看一看他們!

哪怕一眼也行!

可他又怕現實會立即打破他的幻想,殘忍地讓他認清一個他不想認清的事實。

“八戒,你這個夯貨……”

“闖禍的潑猴子,無知的弼馬溫,猴兒了帳,馬溫斷根……”

電視機裡的孫猴子依舊在蹦跳打耍,豬八戒依舊在哼哼哧哧拎不清,相互罵著。

“一番番春秋冬夏……一場場酸甜苦辣……敢問路在何方……路在腳下……”

熱熱鬧鬧的電視劇放到了結尾,安靜無比的孟懷依舊在死死盯著電視看。

等那老電視只剩下了雪花,他才擦了擦眼角,回頭看了一眼。

“原來真的只剩下了這個啊!”

這一回頭,又哪裡還能看到什麼生機勃勃的小院呢?

映入眼簾的只不過是一座荒墳而已。

一座墳裡埋著兩個骨灰盒,一座墳裡有兩個曾鮮活的生命,只是如今,墳頭土已經幹了!

這座墳上面原本長滿了三尺高的野草荊棘,現在已經被孟懷放了一把火,給燒了個乾淨。

荒草沒了,那不大的墳堆上,到處是草灰,和沒有完全燒光的草根樹枝,它們還冒著煙。

青煙嫋嫋升起,不是炊煙,而是墳頭煙!

荒墳從來都是不好看的,被燒後,更是如此。本就被雨淋風吹的小墳,此時,這一塊黑,那一塊黃,有著衰老之人那老皮上的醜陋,還有著死亡的森森寒意。

眼前的這座荒墳就更醜了一些,在靠西南的位置,還有一個很大的洞。這個洞不是的是兔子挖的還是狐狸挖的,要不然就是老鼠挖的。

洞很大,若是老鼠挖的話,應該也是一隻和貓大小的大老鼠或者是一群老鼠一起挖的。

洞很深,黑漆漆的,一眼看不到盡頭,也不知道是不是通到了棺材旁,甚至挖到了棺材裡。

洞的位置選的很巧妙啊,就在荒墳的東南角,正好是一個能夠最先享受到春日的陽光,卻永遠不會被吹到冬日西北風的。

可這個位置,卻對荒墳裡埋著的人,不是那麼友好——每年春天過來的第一場雨乃至東南季風帶來的夏季暴雨都會直接淋了進去。也不知道這個洞裡具體是如何構造的,但很確定的是,每一次的雨水都會灌進墳裡,淋到棺材上,乃至那沒有屍骨的骨灰盒之中。

骨灰,怕不怕被水泡?

骨灰,會不會隨著雨水流走?

骨灰盒中,現在是還有著骨灰呢,還是隻是一灘隨著雨水而來的淤泥?

骨灰,又會流到哪裡去呢?

若是骨灰都不在了,那我們燒的紙錢,過世的親人還能不能夠收到?那我們磕的頭,他們還能感知到嗎?

誰知道呢?

孟懷也是不清楚。

他瞅了瞅眼前的那個黑洞,又側著身子,用力地撥了一堆土,想將那個洞給堵上,才算徹底清醒了。

“原來我是在這裡睡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