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燕呆滯的思考聲中,只能聽見騎兵踩踏積雪、殺氣凜冽的喧囂,直衝往軍隊宿營地。
無法改變事實。
無力阻止命運的降臨。
為何部署再多哨卡,仍無濟於事?
他掌中的大軍多達二十萬,然而現在呢?
嗖!
哀痛滿腔中,項燕抽出 ,果斷地向脖子劃去。
面對這樣的慘敗,他如何還能保有顏面迴歸?
怎麼再見江東父老?
“等等!”項梁早已料及情況,震驚後及時拉住了項燕的手臂。
“勝敗乃兵家常事,怎能輕易服輸?作為一代楚軍名帥,絕不能讓個毛孩子逼死自身!”項梁低聲勸說,沉聲道:“一次失敗不算完,下回再戰。
”
此刻目瞪口呆的項羽還不太理解這嚴重局勢,“你懂些什麼?大軍沒了,二十三萬已經被埋在坑裡,接下來還有……”
滿眶的老淚流下來,他的心中充滿無盡愧疚。
帶著六十萬大軍,自稱百萬之師,只一個月不到的時間,便損失了二十三萬,並且眼看將全部覆沒。
這樣的結局如何面對歸途?
何顏再相見家鄉之人?
還有,他們能返回嗎?
轟隆隆咚咚咚!!!
大門之外迴盪著陣陣淒厲的嘶吼聲。
是瀕臨絕境的最後一搏。
郢陳城中的動盪,忽降忽升,先是被秦國所納入,緊接著又成為反撲的力量,最終令李信的二十萬大軍幾乎損失殆盡。
面對這樣的堅城,在將閭心中,只有一個字——
屠 ! !
見到活物皆殺!
要展現實力壓制。
為了全方位震住郢陳,使之畏懼,必須殺雞儆猴,立威。
午夜之中,溫潤的熱血融化了覆蓋地面的冰雪,化作殘酷的證據。
“快!護持將軍先行。
”
“晚了,秦國鐵騎已攻進城內。
”
“來不及,營寨已然陷落,四面楚歌啊。
”
“將軍大人!大營已被突破,如今正遭受圍困……”
“趁現在!再不走就沒有機會了,能帶走多少人是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大門處,身披楚軍甲冑的項燕貼身護衛魚貫而入。
他們一個個臉色匆匆,眉眼間沾染了戰鬥的印記。
顯而易見,這些都是從兵營內逃逸而出的身影。
那麼那個兵營想必已經淪陷。
項燕眼神 ,還未從病魔的打擊下完全恢復,身子直挺挺的倒下,接連昏厥三度,因無法理解這樣的策略而氣急敗壞。
儘管他明瞭兵行詭譎之理,但難以釋然的是為何將閭總是針對人多之處進行突襲。
他的戰法出人意料,出手狠辣且隱秘無聲。
究竟城門何以洞開?項燕不解。
他曾傾注心神請來散沙匯聚之人協助,卻彷彿連他們都沒察覺這背後的動向。
帶著諸多疑問,項燕人事不省,他的親衛趁夜將他和弟弟項梁一同帶出,而項羽在戰亂間失散,卻也意外保有一份機警。
即使年紀尚小,但項羽勇氣可嘉,一人前行腳步不亂,頗有幾分武者的氣質。
等奔至城門前,項羽一臉茫然,看到秦軍嚴密守護,層層哨衛佈滿每個角落,他知道此路不通。
也許,是他走錯了出口。
接著他藏匿在一戶民居的屋脊之上,大膽窺探城中局勢。
咚咚咚!
深夜的大軍衝擊著空無防備的軍營,已非需要將閭親自上陣之時。
此刻,他開始著重栽培年輕才俊王賁,這位無疑是嶄露頭角的新星。
相較於父親王翦那穩重的年紀,王賁的軍事謀略以及勇武過人,具備了領軍的全面資質。
放任數十萬鐵騎交予王賁手中,將閭深信不疑,這是邁向新時代的一環。
王翦和蒙武已垂垂老矣,現在,應讓新生力量嶄現於世。
統一戰爭帶來的不僅僅是版圖擴張,也將孕育出新一代的領導者。
而對於項羽來說,這郢陳城中的秩序與剛毅之氣,便是理想中的鐵血軍隊模樣。
回想著為保衛這座曾屬楚地的城市所付出的代價,將閭輕聲自語:“二十萬銳士的犧牲換來的戰果啊……”
然而,他的雙目凝視著郢陳城的門口,更眺望著遠方那座帝國的心臟——咸陽。
他對兄長在儒生影響下的新舉措充滿了好奇和期待。
唯願病重的父親不會因此喪命。
殘酷的戰爭持續上演著。
咸陽城裡也是風雲變幻莫測。
難道也要摻和進去嗎?
扶蘇意圖何為呢?
確實如將閭所料,此刻嬴政幾乎因憤怒窒息。
這種行為讓身為君王的他不堪設想是嗎?
被一個的公子質疑君臨天下之姿?
簡直是天大的玩笑。
秦政氣到啞口無言。
倘若扶蘇真有力量去動搖這一切,秦政也不會多言,難道文臣的到來只是為了挑釁自已的權勢?
來挑戰我的權威?
“儒家思想危害如此之深,必須剷除乾淨!”
這是秦政此刻的全部思緒。
前線的小弟肆意殺敵無數,家裡這個長兄竟不作為?
往常寬宏大度的秦政此刻卻怒不可遏!
他身為王子的身份,做出如此之事?
扶蘇在秦政眼中已經被剔除在外。
這樣一個傻子坐上王位,豈非等同於主動拱手讓秦國給他人,並讓他們坐收漁翁之利?
楚國會給他們怎樣的報酬?
不,即便沒有,這個笨蛋也足夠自作主張。
如今的秦政深深理解為何雙方會有如此水火不容的關係。
他用力深呼吸兩次,看向跪在地上領頭宗正及眾多大臣的扶蘇。
秦政閉目養神於養心殿,這座宮殿是他日常生活和工作的場所。
可以說,這裡有他的大多數時光。
無論軍事會議、休息或閱卷政務,這裡都有他的身影。
如今,秦政無法保持冷靜,冷峻地盯著眼前的扶蘇。
在他身後,數十名官吏低頭請罪。
這簡直是“皇宮”!
從未想過自已會遭遇兒子逼宮之事,還是出自那位曾經的繼承人。
儘管秦政對扶蘇寄予厚望,為他挑選最優秀的老師教以國事,
然而沒想到這位期望最高的兒子如今竟做出逼宮之舉。
這件事起初他並不放在心上。
可此刻是什麼狀況?正值戰時,將閭尚在與項燕六十萬大軍交鋒。
後方,扶蘇卻暗中搞破壞?
這樣的背叛,秦政無法容忍。
“扶蘇!!”病魔纏身的秦政聲音雖弱,卻飽含憤怒和威懾力。
他雙目緊盯著扶蘇,如同刺骨的審視。
所謂的慈父形象?他在腦海裡勾勒將閭贈給自已的那頂“帽子”。
過去的自已可能會嘲笑這個稱號,但如今看來,這是將閭對他的一種諷笑。
也許自已真是個的“慈父”?
“父親,將閭 二十三萬楚軍若是放任不管,民心會激化失控。
請父王撤軍,或許更迭主將吧。
”
扶蘇垂下頭顱,無比沉重。
秦政無聲冷笑,怒其狂傲之態。
這些在場之人顯然與楚國貴族關係密切。
權貴本身就是利益糾結的一方勢力,
這團體不容任何人輕動,也鮮有人敢觸動。
好比後世有哪個皇帝敢挑戰世族的權威?
這是一個時代的弊病——世家權力根深蒂固,相互支援互助。
無論是過去千年還是將來,
從不曾有人真正對抗貴族,更沒人膽敢對抗。
正是因為這種獨特地位,世世代代都存在著對他們優待的規定,即“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這便是對他們的恩惠體現。
即使是號稱\"殺神\"的白起也不敢妄對貴胄下手。
然而,將閭這位殺神卻是不按常理出牌的。
他不但要殺,更創造了獨特的針對貴胄的極刑——夷三族、九族。
什麼叫做“夷九族”呢?大多數人計算後發現,普通黎民即使殺戮再多也無法湊夠這個數字,這些懲罰都是衝著王侯貴族的。
一旦有一位貴族犯錯遭受此項懲罰,貴族們會如夢初醒般的陷入絕境。
齊國、韓國內的貴族幾乎被盪滌一空,燕國也失去半壁江山,其餘逃往遼東地區者依然未幾。
贏政冷漠地看著扶蘇,道:“寡人瞭解你們心中的顧慮,但調動將領之事萬萬不可能。
不但不動用他人替代,寡人還將正式確立將閭為未來的儲君。
”
贏政原計劃逐步提拔將閭為儲位候選人,只是一直缺乏足夠的正當理由。
現在這“傻子”扶蘇居然主動獻上了這個機會,贏政毫不猶豫地抓住了它。
這突然的話讓所有人都為之愕然,身體瞬間變得僵硬,滿身冷汗如雨。
將來君竟可能是……將閭?
匍匐在地的扶蘇不由瑟縮一下,他曾經設想在成為君主後實行分封制等一系列仁政讓國家走上法治軌道。
然而理想還未成現實,大王就……“懇請父皇三思!”“殺害將君的人不適合為君主,大王此念過於偏激。
”“嗜殺的殺神如何擔得起君位,大王昏庸啊!”
眾人看出不能再坐視不管,紛紛反對。
“無需再多言,吾意已決。
立刻離去,否則將受我懲處。
”贏政語氣森然,滿腔怒火。
面對他的威嚴,貴胄們的利益團體感到了威脅。
贏政的內心憤怒,但嘴角卻帶有一絲冷笑。
他明白這不過是懼怕的表現。
“滾!統統滾。
是否真的以為我不會果斷行動?”他暴怒著。
這次,他對自已的權威的確感到威脅了。
而事實上,貴族集團之所以還能存活,是因為他們的庇護。
連本國的貴族團都暗助敵邦餘孽,秦國自然面臨危機。
因此,必須狠絕處理,否則秦國的大廈危在旦夕,無論是否為刺殺,問題根源都在於必須拔除毒瘤。
“滾,全部滾,你們以為我會束手待斃嗎?”他再次吼叫。
此時的怒意並非演技。
扶蘇並不蠢,他堅定的是原則底線,並非不懂妥協。
只是在這道道德與理性的天平上,他偏向後者,選擇堅持自已的道德原則。
“父王,請恕兒子冒昧。
據訊息所示,軍中的糧草已然被毀,不撤軍恐生變數。
”
面對贏政充滿威壓的眼神,扶蘇幾乎可以預感到自已的辯解將引來質疑。
但這份信任危機,卻絕非他一手製造。
對於洩密的事,贏政從心底裡認定扶蘇不可能參與其中,這便是對他忠心的最大信任之一。
“前方糧草已所剩無幾,唯有暫時撤軍,還望父王深思熟慮。
捨棄對楚國的征戰,或許是更為妥善之計。
”扶蘇深深撥出一口氣。
“你可以走了,我會考慮你的意見。
”秦王擺手示意。
確實缺乏補給,真的必須撤軍嗎?
雖然不願去面對,但嚴峻的現實難以迴避。
百萬鐵騎的供養需要大量糧草,這一點毋庸置疑。
這樣溝通就解決問題了嗎?
為何偏要搞得像皇室逼宮的劇目一般?
嬴政無奈地揉著眉心,他知道扶蘇的話頗有道理。
可撤軍這個念頭還是讓他的心底有些不甘!
就在數十萬士卒被遺棄於雪中待斃之後,秦軍軍紀嚴明、氣勢如虹,新年之際發起突襲,毫無抵擋之力的楚軍守不住任何一個堡壘城寨。
眼下這情勢,沒有糧草又該如何應對?
看著窗外漫天的大雪,嬴政心中疑惑叢生。
難道連蒼天都在阻撓我統一天下?他對天空道:“哪怕是天意,也不能阻礙我的腳步,因為我有殺神將軍蒙恬和我寵妃的助陣。
”
此時,嬴政對將閭的鬥志有了堅定的信心。
畢竟,這個將領創造過太多奇蹟了。
低著頭,伴隨著忐忑的心,扶蘇帶領官僚們欲告退出來。
他們原以為秦王會再次默許對待將閭的冷處理方式,然而如今糧草突然告罄,這意味著——他們或許不用在此處多做停留了。
既然扶蘇直言不諱地提及此問題,他們確信這並非虛話,將軍閭定然會選擇撤軍。
“緊急軍情!限時傳遞八百里急件!”大門外傳來的訊息急促而尖銳。
八百里加急,什麼事這麼重要?
秦王神情一震,由於天氣變冷及持續的暴雪,戰況已沉寂數日。
除糧草問題以外再無其他新訊息。
現在這情況怎麼回事?
秦王大步走向門口:“快拿進來!”
傳令兵匆匆呈遞上來,秦王拆開竹簡一眼之後,全身都震動了。
“哈哈哈!妙啊!我寵妃,真稱得上世間無敵的戰神!”他忍不住現場驚撥出來。
快速回到小桌邊跪下,將戰報整齊擺放。
而後,他凝視著字跡,細細辨認。
的確無疑,是將軍閭的獨特字跡,那種看似隨意實則嚴謹的筆法。
這份戰報的每一筆墨都可能成為流傳千年的寶貴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