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文紹帶著親兵走了,華蘭抱著孩子們相送,一直到了侯府大門前,等到袁文紹隊伍的影子全部離去,華蘭仍怔怔的望著。

上一次她送別袁文紹,等袁文紹回來後,身上的疤痕令她看著吃驚。

她明白絕對不是袁文紹嘴上說的那麼容易。

“夫人,咱們該回去了。”彩簪在一旁提醒道。

“哎,對。”華蘭恢復正常扭頭看向了跟在她身後的鹿竹。

華蘭走上前對著一旁已經顯懷的鹿竹說道,“你官人跟著侯爺出征,若是有什麼需要的儘管找翠嬋讓他安排。”

“沒什麼缺的。”

“那就好好歇歇,府裡給你家賞了宅子,你就在家裡好好養胎。”華蘭說道。

“多謝夫人關心。”鹿竹點了點頭。

“翠嬋。”

“婢子在。”

“凡是跟著侯爺出征的,都留意些,別讓人欺負了。若有什麼難處你看著處理,你處理不了的儘管回我。”華蘭吩咐道。

人家男人給自己賣命,她自然要給袁文紹做好後勤工作,讓那些跟著袁文紹出去打仗的男人們,都能少些顧忌。

“是。”翠嬋應了下來。她如今也是侯府裡有臉面的管事娘子。

華蘭剛回裡屋坐定,翠嬋走了進來,“夫人,潛逃的張婆子被咱們的人抓回來了。說自己錯了,吵著要見您。”

“見她做什麼?把她扭送官府吧。”華蘭淡淡的吩咐著。

“是。”翠嬋應聲便要下去。

“在哪裡找到的?”華蘭淡定的喝著茶好奇的詢問道。

“這個蠢貨還想著給我們玩等下黑的那一套,躲在汴京她一個老姘頭那裡。”彩簪笑著回答道。

華蘭點了點頭,一個小小的人牙子被個小妾幾下子糊弄了,也敢踩她的臉面。她是與人為善,但又不是沒有脾氣。

剩下的事都不用華蘭多說,找一個侯府的管事透個風聲就行。

自然有著這個張婆子好看。

事情是彩簪的官人(侯府的一個外管事)去辦的。

從事人口買賣的又有幾個屁股是乾淨的,根本經不起查。

開封府辦案神速,當天下午,袁文紹在軍營中點兵的時候,張婆子的處置就下來了,杖二十,流三千里。

林噙霜給的銀錢張婆子在牢裡都花了,但也沒有什麼作用,連個響都沒聽到。

據說二十脊仗還沒打完,人直接當場一命歸西。

袁文紹和華蘭都是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要是這個張婆子好好的做事,就算盛紘要發落,華蘭也會保下這個婆子一命,給些好處讓其後半輩子無憂。

。。。。。。。。

袁文紹率軍沿著水路,直撲揚州。

袁文紹考慮到汴京周邊水網密佈,所以對神衛軍做過類似的訓練,雖然不能水戰,但是起碼保證了他們坐船不暈。不至於失去了戰鬥力。

臨行前,據皇城司的情報袁文紹知道這些叛軍與江上的水賊多有勾連,所以袁文紹刻意找到韓章,調撥了兩千水軍。

“大帥,咱們這一戰怎麼打?看將軍的意思是要先下揚州?”副帥楊文廣詢問著。

楊文廣也沒有擺老資格的傲氣。言語之間很是客氣。

他雖然和狄青有徵廣南的經驗。但是廣南和如今的淮南還有不同,不能一概而論。

他們一老一少也不是第一次搭配了,楊文廣很是鐘意這個年輕的後輩,袁文紹是有本事的。

就那一手戰場衝殺的能力就比他年輕時還要強。

“是,揚州是朝廷稅負重地,又是淮南路治,這次這麼急切也是因為天長縣失守。”袁文紹對楊文廣也是保持著敬意。

老將軍為國戎馬一生,戰功顯赫,要不是上頭沒人早就升上去了。

“還請大帥示下。”楊文廣躬身道。

“如今敵情不明,淮南東路的兵馬如今已經不可用了,據說天長失手的時候。一千多禁軍就在跟前看著卻沒有絲毫動靜。先解了天長的困境,再收拾淮南東路的禁軍。”

。。。。。

袁文紹順著水路帶兵馬在江面上浩浩蕩蕩的行軍,直逼揚州。

這一幕被江上的水賊連忙報信給了揚州的賊寇。

在袁文紹兵威直指天長的前兩日,天長縣的賊寇便主動退去了袁文紹不戰而下天長。

不過天長縣的府庫據皇城司的情報,已經被賊人洗劫一空。

袁文紹和楊文廣商議一番覺得大軍在江面上行軍目標太大,不利於隱蔽。隨即便決定日後要改變策略,隱藏兵馬行蹤。

大軍行至天長縣之下安營紮寨。

揚州團練使儲昌隆,以及駐紮在揚州的禁軍廂指揮使王德毅,連忙從揚州治所趕來天長。

“回稟大帥,他們一共來了十三個軍官。”劉武仁在旁道,“因為帶有生人,我讓他們在營外聽侯傳見。”

袁文紹冷笑一聲,目光掃視了大帳。從齒縫裡擠出一句話卻是清晰。“全部列陣擺隊,營以上的軍官都給我叫到大帳之中。長柄斧手侍候。我升帳,傳王德毅。叫他報名僅見。”

軍營之中正在整隊,營外王德毅已經等的有些不耐煩了,他雖然官職不高,但也是廂指揮使,正五品的官員。

本家祖宗有汗血功勞,有的說嘴。他家如今與鎮南侯府有親,他姑姑就是如今的鎮南侯夫人。他自家也是出身伯爵府。在京城裡閒的發悶,整日裡逗狗遛鳥,後來蔭封入仕,在禁軍中混日子,又嫌棄軍中升官慢,又不願受苦,所以便求了姑姑來了揚州。

誰不知道揚州富庶能撈錢,到時候混個幾年,弄些繳匪的戰功。日後回京襲爵升官好有資格。

王德毅帶著揚州大小的軍官站在營門之外,等的探頭探腦,幾次伸脖子往裡面張望,營門外站崗的神衛軍士卒威勢士卒,又將他逼了回去。

“袁家二郎好大的威風,早幾年在京中見到我表弟都是跟在後面不吭聲。出了京好大的威風。”

一旁他在揚州招攬的幕僚好奇的詢問道,“您老在京認識侯爺?”

“認識,怎麼不認識?他家大哥是跟著爺後邊混的!我們都是老朋友了。”王德毅跟著屬下們笑道。

“他小時候背不上書,他老子揍他,還是我給求得情,解得圍。平昌侯喜歡帶兵,從小在武藝和兵法上就比他大哥強,是個大將軍的胚子,你們一見面就知道了。。”王德毅正胡天胡地的吹著牛,劉武仁出來傳令叫進。

王德毅立即住了口,生怕劉武仁聽見他剛才的言語,心裡打鼓,臉上嬉笑著亦步亦趨的進了廟。

一進軍營,他就覺得氣氛不對,滿營甲兵如林目不斜視,刀叢劍樹。

他帶著人戰戰兢兢的進了帥帳。

帥帳之中數十軍官目光凝視著他,兩旁都是二十來個身高八尺的壯漢,在東西兩邊列隊,人人穿著腿甲,腰中懸刀,挺身直立,目不斜視,釘子似的站著崗。一聲咳嗽不聞,肅殺得令人窒息。

一個個面目猙獰,在帥案之後正坐一個青年將軍,銀甲青袍,白淨的麵皮上目如點漆,眉分八字,很是清秀。

眼前之人就是袁文紹了。

那身金甲自然脫了,袁文紹又不傻,穿著金甲不就是在戰場上告訴別人自己的重要。

如今這身甲冑雖然依舊精良,但也與軍級以上軍官的甲冑區別並不明顯。

袁文紹身旁坐著一位威嚴的老將。

王德毅不敢多看,收回了目光。

跟著他來的十幾個人進來,見到這陣勢,起初有點像夢遊人,又像吃酒半醉花了眼。迷迷糊糊的直晃盪。沿著長長的兵林走到袁文紹跟前,這才清醒過來。又有點兒像走進密林裡落了單的獵手。驚慌四故,互相碰撞著,都是滿身冷汗,雙腿發軟。下意識往前蹭著。

王德毅被眾人推到了最前方。

直到劉武仁大喝一聲,“報名。”

這一行人等才驟然一驚,王德毅雙膝一軟便頭一個跪了。

惹得營帳中眾人異樣的目光。

大周就是朝會見到皇帝都不用下跪。

王德毅這才反應了過來,單膝跪下,左臂抱胸,行了軍禮,結結巴巴的說道,“駐淮南東路廂指揮使王德。德毅,見。。見見過大帥。”王德毅說話都不利索了。

袁文紹看著眼前之人,心中一片殺心,雙手按膝端坐,目中餘光撇著下頭這幾個不尷不尬的角色。

也沒說免禮,淡淡的詢問道,“有多少日子沒有發軍餉了?”

“回大帥。自從這個劉逢春打到揚州邊上,攻佔了天長縣,下頭就一文餉錢沒發。”王德毅原本進來時嚇得心驚膽顫的。聽到袁文紹問話的語氣神色並不嚴厲。膽子立刻壯了許多,滿口的汴京話立刻流利了起來,帶著一股子痞子味吃回答著袁文紹的問話。

“現如今都是一斗一升的,從揚州富商手裡自籌,侯爺明鑑,如今我那裡還扣著幾百名反賊家屬。他們也是要吃糧的。。。一頓飯,兩個窩頭,鹹菜。。。”

“你不要說窩頭鹹菜。”袁文紹笑了一下“你扣押家屬做什麼?”

“回大帥,他們是反賊家屬啊!”

“我知道,你扣他們做什麼?”袁文紹淡淡的說道。

語氣不疾不徐的,彷彿就是一場尋常的問話。

“我。。我是想。。這個。”王德毅弄不清楚袁文紹問話的意思,抓耳撓腮想了半天,說道,“我想著咱們大宋律法裡頭,但凡是故意謀逆者,無分首從,一律論罪,株連三族。天長縣令死了,縣衙府庫被搶奪一空,監獄也壞了,地方上沒人管著,留著這些人在鄉里容易通匪資敵,所以我就派兵把他們暫時拘了起來。聽憑朝廷處置。”王德毅越說越有道理,說完抬頭,抿了抿嘴唇看著我袁文紹。注意著他的神態動靜。

袁文紹也看清楚了王德毅的相貌,面部白皙發光,大薄嘴唇抿的像個女人,彎月眉下一雙小眼睛不住的眨巴。身上的官服收拾得很是利落乾淨。官服寬大的袖子裡不窄不寬,還露個邊兒。

袁文紹見過他幾次,畢竟是忠義伯府的繼承人,不過袁文紹和他不熟,封侯之前人家看不上他,封侯之後,他便已經在揚州了二人沒打過照面。

見著他的眼睛盯著自己的目光越來越放肆,袁文紹不禁暗暗私咐:“近之則不遜——鎮南侯夫人何等明理,體尊,王德毅的父親也是個明白來,怎麼就出了個這麼個料,作惡多端,貪生怕死,真是好竹出歹筍?”袁文紹思量著,臉上已經變了色,端坐在椅子正中,朗聲詢問道,“王德毅,你知罪不知?”

“末將有罪過。”王德毅眨著眼說道,“當時天長縣失手,城裡裡應外合,我不在營中,正帶著兵在江都抵禦賊寇,事情報到我那裡已經是第二日了,天長已經失手,末將派人偵探,賊人已經佈下了防禦。末將手裡的兵不夠,只能向朝廷求援。。。”王德毅鎮定的解釋著。此時他已經全然沒有剛才的害怕。

“你說了半日,你有什麼罪?”袁文紹眉頭輕佻的詢問道。

“賊軍遁走,你為何不趁勢追擊?”袁文紹猛的大聲呵斥道。

王德毅被他身上的氣勢所震懾,身上一顫,眼皮子一哆嗦,避開了袁文紹的目光,語氣了帶了驚恐,“。。。這。。。這就是我的罪。。。據說賊軍足足有十萬之眾,江南的禁軍廂軍久不經戰事,敵情不明,當時我覺得應當保證揚州才為上策。。。大軍到來,我到前日才收到訊息,之前賊匪撤退我也只以為其中有詐。料敵不明,失去戰機,這個,這個就是我的罪過。好在朝廷救援及時,揚州還在咱們手中,如今大帥來了,末將願作前鋒殺敵立功,必然死戰不退,將功折罪。”

“聽你這麼描述,我應該獎賞你才是。”袁文紹抬起頭撇了他一眼開口說道。

若不是皇城司將情報給了他一份,單憑這王德毅一面之詞,他只怕真要被他糊弄過去。

“末將有罪,當將功折罪,不敢妄求賞賜。”王德毅摸不清楚袁文紹的脈,連忙請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