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袁文紹預料的差不多,老太太在正月初十來信已經到了朱仙鎮落腳。
先由袁家的小廝快馬入京,告知諸家自己安好,不必憂心。
下一站計算著路程大抵只能在城南二十里的靈官殿落腳。
正月十二放衙,袁文紹和華蘭帶著莊姐兒還有實哥兒一起去了盛家。
壽安堂之中。
“外曾祖母。”
“哎,我的小囡囡。”老太太回應著。
莊姐兒鬆開了牽著她手的王若弗朝著老太太走去,翻身爬上了羅漢床,依偎在老人的懷裡。
從她大了之後,華蘭沒少帶她回孃家,所以對於盛家莊姐兒很是熟悉,其中待她最好的明蘭和老太太還有王若弗在她心中很是親近。
“娘,姐姐。”實哥兒胡亂的拽著華蘭的衣服,指著莊姐兒。
天下小孩子都喜歡和比他大的孩子玩,被華蘭抱在懷裡的實哥兒看著莊姐兒離的遠了,示意華蘭抱她過去。
“我們實哥兒都會開口說話了。”老太太看著實哥兒說話不由得驚奇道。
華蘭將實哥兒抱了過去。
實哥越大越有意思。老太太抱著實哥兒在懷裡親暱。起初實哥兒對於這個未曾蒙面的外曾祖母還不熟悉,在老太太懷裡扭來扭去的,一旁的莊姐兒一個眼神遞了過去,瞬間就將實哥兒給鎮壓了。
實哥兒彷彿是遇到了老虎的小鹿乖巧的窩在老太太懷裡,任由老人家逗弄。
這一幕,逗得眾人哈哈大笑。
“小傢伙的房媽媽,你去把我妝奩裡的那個玉觀音拿過來——這是我年輕的時候在宮裡住著時,先太后賞的,請過前報恩寺的主持大師開過光的,給我們實哥兒帶上,保佑他平安。”老太太笑著對一旁侍立的房媽媽說道。
“哎。”房媽媽應了一聲,便要去開妝奩。
華蘭連忙起身阻止,“祖母,這也太貴重了。他還是個小孩子,不知道碎了多少物件了,您上次給的小玉鎖,我如今還放在箱子裡不敢給他。”
“您要是賞他,等大了些也不遲。”袁文紹也幫著華蘭說道。
老太太擺了擺手,“他周晬我沒去,如今正好補上,再說了大了有大了的賞賜,小時有小時的賞賜。我老了,攢了這麼多東西又不能帶下去,趁著我精神頭還好給你們也都分分。”老太太對華蘭和袁文紹的提議不以為意,轉頭和實哥兒親暱了起來。
王若弗站在一旁,見到老太太給東西臉上笑的褶子都出來了。
不是她貪小便宜,實在是老太太跟前的好東西太多了,之前華蘭的紅寶石頭面,還有之後生產時的小玉鎖,玉葫蘆,可都是好東西。不愧是帶著半個侯府家產出嫁的。
老太太抱著實哥兒和眾人說話。
眼前這些人雖不是她的血脈,但也是她耗盡心血培育出來的。
女子在世不易,必須要選擇一個依靠,或是依靠丈夫,或是依靠兒子。
老太太當初放棄了父親給她選的婚事,毅然決然的選擇撫養盛紘,便是選擇了依附兒子,因為選擇兒子好歹是有孝道約束,縱然盛紘不孝,她有著自己的心腹,又有錢,也不會讓自己過得太差。
選擇再婚,不過是又一場賭博,反倒不如如今過得瀟灑肆意。
如今華蘭和明蘭長柏對她都很孝順,盛紘在面子上也是做足了,雙方並未到水火不容的地步,權利交出去了,對徐家,她這個守了半輩子的寡婦也能提高家族的名聲,也是有了交代。
“等朝雲肚子的那個哥兒出來了也有。”老太太對著一旁在矮墩上坐著已經大了肚子的海朝雲說道。
海朝雲自從嫁到盛家來,自然看出了這個府裡的生態圈,王若弗不待見她,所以海朝雲積極的向著老太太靠攏。
“那我替這孩子謝過祖母。”海朝雲站起身行禮道謝,禮儀周到讓人挑不出一點錯處。
王若弗見到海朝雲起身道謝,不由得撇了撇嘴,她是整個屋子裡最不待見海朝雲的,一心想著拿捏人家拿出婆母的款來。
不過,人家下有夫君敬重,上有盛紘和老太太,看中自身也有手腕,說話做事滴水不漏,王若弗屢次表面上的試探都被擋了回去。
吃過飯,華蘭陪在老太太屋裡敘話。
兩個孩子被王若弗帶到了花廳玩。
袁文紹和盛家的幾個男子在書房喝酒敘話。
壽安堂之中,“易經之道大抵與他說的一般,不過這個年紀能有這般感悟,倒是令我吃驚。”老太太說道。
二人在壽安堂之中說著進來京中的事情,華蘭也附上了袁文紹的看法。
“可是有什麼不妥。”華蘭聽出了老太太話中的不對勁,急忙的詢問道。
“易經也好,佛學也罷,一旦鑽進去了,就很難再爬出來,易經雖是處世之道,然而研究深了,便失了銳氣,從他江南之行中的雷厲風行倒是沒有這樣的問題,但是從你的話中我倒是看到了一個少年老成之人,顯然已經感悟不差了。不過對於他如今的位置來說,倒也不算是什麼壞事。”老太太安撫了華蘭。
“他還說想把莊姐兒送到女學去,女兒家還是要多讀讀書,依著府裡的錢財,單獨請一個倒也不是不行,但是他更希望莊姐兒多和同齡人家的大小姐接觸接觸。”華蘭說道。
“這是好事,只有那些小門小戶的才覺得女子讀書無用。歷朝歷代凡是世家大族,哪一個不是從小讀書明理,遠的不說,就說前幾朝的五姓女為何受到追捧?家族人脈是一部分,這些女子的見識也是一部分。”
“我也覺得不錯,今兒特地問了朝雲,她說等莊姐兒要讀書的時候,她給寫一封信就成。”華蘭也點了點頭說道。
袁文紹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從盛紘那裡離開去壽安堂接華蘭。
直到有小丫鬟進去報信,二人才停止了談話。
老太太讓袁文紹進去。
“時間也不早了,你也該走了。”老太太對著華蘭說道。
“等我有時間,就回來看祖母。”華蘭點了點頭,等著袁文紹進來二人一起向著老太太告辭。
回去的路上,兩個孩子都在馬車裡睡了過去。
華蘭和袁文紹安頓好兩個孩子後便回了主屋之中。
“事情都和老太太說了?”袁文紹詢問道。
“嗯。”
“老太太是什麼看法。”
“祖母說的大抵與你分析的一樣,這個時候一動不如一靜,靜觀事態發展是最穩妥的。”華蘭說道。
“祖母還說了,到了你這個位置,這些反倒不重要了,只需要能踐行老子說的四不便足以。”華蘭接著說道。
袁文紹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隨即開口道,“儒釋道,三家教人的道理大體上是差不多的,不過佛家,儒家都是從正面上講的,倒像是教條式的告誡。道家是反著說的倒是令人印象深刻。符合曲則全的作用,很容易讓人接受,祖母以道家之經告誡與我,生怕我行差踏錯,也是對你的一片拳拳愛護之心。”袁文紹感慨道。
他能感受到老太太對華蘭的愛護。
“官人,這四不是什麼?”華蘭讀過的書不少,跟著老太太讀漢樂府,楚辭,還有詩經,跟著盛紘也讀過不少儒家經典。平日裡也看些佛經,儒典,也涉獵一些道經,但是對於道家只是稍稍涉獵,所以對老太太所說的四不,沒有什麼印象。
“四不,是老子所說,這句話出自老子道德經第二十二章,後邊有一句比較耳熟能詳的話,叫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講的是曲則全的道理。”
“這一篇我看過。所以祖母的意思是要官人,不必要求成功在我?功成,身退而不居,一切付之全歸。”華蘭若有所思的說道。
“嗯,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這四不則是為人處事必然要記住的道理,若能踐行必然終身受用。”袁文紹感慨道。“這隻怕也是老太太自己的道。”
。。。。。
一轉眼便到了正月十五,元宵燈會。
袁文紹一家子也出了門。
今夜,除了宣德門外的廣場外,就屬大相國寺最為熱鬧。
平昌侯府就在大相國寺的北邊隔了一條街,袁文紹和華蘭便決定先去大相國寺,一家子出門走了幾步便到了。大相國寺在佛殿前設了樂棚,由諸軍作樂,兩廊之中掛著燈牌,上寫道,“天碧銀河欲下來,月華如水照樓臺。”
寺內九子母殿,東西塔院等地也都競陳列燈燭,光彩爭華。
袁文紹和華蘭轉了一圈,二人只在搬到侯府的第一年過來轉過,人太多了,也沒看完。第二年華蘭便有了身孕。
一家子,袁文紹架著大一些的莊姐兒,華蘭抱著實哥兒,袁文紹給劉武仁和杜儼兩個有家室的都放了假,帶著葛雲貴一旁劉雲輝在身旁,華蘭也挑了兩個侍女在跟前侍奉。
平昌侯府的一些侍衛,遠遠的跟在後邊,不去打擾袁文紹和華蘭的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