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熟悉漁業或建築工具、身高中等、可能騎三輪車的男人，正躲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等待著被這些細微的痕跡鎖定。而那個蜷縮在窖底的死者，他的身份依舊是個謎，像王家溝的霧，濃得化不開。
與此同時，刑偵支隊解剖室，屍體解剖正在開始。
張凱的乳膠手套剛觸碰到屍體腳踝，一股混合著泥土與腐敗的氣息便從深藍色工裝的褶皺裡湧出來。助手小林正調整恆溫箱的溫度，3c的環境能延緩組織自溶，屍體被運來時覆蓋的紅薯藤蔓還沾在褲腿上，葉片邊緣的齒痕在紫外線燈下泛著淡綠色的熒光。
“男性屍體，身長 168cm，外觀年齡 30-35歲，”張凱的聲音透過口罩顯得沉悶，他用標尺測量屍體的腐敗靜脈網，胸腹部的青紫色血管像地圖上的支流，“屍僵分佈於下頜、頸項、肩肘，關節活動度 20-30度，屬於發展期；屍斑位於背部及四肢後側，指壓不完全褪色，處於擴散期早期。”小林在旁記錄，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根據屍僵和屍斑特徵，死亡時間初步判斷在 48-72小時之間？”
張凱搖頭，解剖刀在屍體左胸劃出精準的弧線：“環境溫度是關鍵變數，地窖溫度 15c，溼度 85%，腐敗速度比常溫慢 30%。”他掀起面板組織，脂肪層呈現出淡粉色的新鮮狀態，“皮下脂肪的酸敗程度輕微，脂肪酸值 18meq/kg，提示死亡時間不超過 60小時。”探針插入腹壁肌肉時，阻力明顯大於常溫屍體：“肌組織僵硬程度符合死後 40-50小時的特徵，需要結合直腸溫度進一步校正。”
電子體溫計的探頭插入直腸 15cm，數字在 18.2c穩定下來。“直腸溫度 18.2c，環境溫度 15c，溫差 3.2c，”張凱對照屍冷公式計算，“按每小時下降 0.5c的速率，死亡時間應為 52小時左右，誤差±4小時。”小林突然指著屍體的指端：“指甲發紺明顯，甲床呈青紫色，是不是室息死亡的特徵？”
頸部檢查成為重點。張凱用止血鉗輕輕翻開頸部面板，環狀印痕在腐敗靜脈網中依然清晰可辨。“單條閉鎖性索溝，寬度 2.1cm，深度 0.3cm，”他測量索溝的走向，“從左側下頜角延伸至右側乳突，角度 30度，索溝最低點位於頸前正中線下 1cm，符合低頭狀態下的受力特徵。”索溝邊緣有輕微的表皮剝脫，真皮層可見點狀出血：“有生活反應，是生前形成的機械性損傷。”
“索溝內的面板組織有沒有特殊纖維？”小林遞過放大鏡，張凱在索溝深處發現幾根深綠色纖維：“滌綸材質，直徑 15μm，與地窖裡發現的麻繩纖維成份一致。”他用鑷子提取纖維樣本，“結節處的面板有挫傷，面積 0.8x0.5cm，是繩索打結處壓迫形成的，這與漁民結的形態吻合。”
解剖刀切開胸骨時，鋸片摩擦骨骼的聲音刺耳。張凱分離胸骨與肋軟骨連線部，右胸第 4、5肋骨有不完全性骨折，斷端銳利但無生活反應。“死後骨折，”他判斷，“應該是嫌疑人拖拽屍體時碰撞硬物造成的，與地窖石階的高度吻合。”暴露胸腔後，雙肺的狀態引起注意——膨脹不明顯，邊緣銳利，切面呈暗紅色，擠壓時無泡沫液體溢位。
“肺組織乾燥，”張凱切開左肺下葉，“肺泡腔內未見水腫液，不符合窒息死亡的典型改變。”他提取心血樣本，試管中的血液呈暗紅色，凝固良好：“心血不凝是窒息死亡的重要特徵，但這具屍體的血液凝固正常，纖維蛋白原含量 2.3g/l，凝血酶原時間 12.5秒，都在正常範圍。”小林困惑道：“那頸部索溝怎麼解釋？難道是死後偽造的？”
心臟檢查揭示了關鍵線索。張凱剪開心包膜，心臟大小正常，重量 310g，右心房內膜下有 3處針尖大小的出血點。“tardieu斑數量少，分佈侷限，”他切開左心室壁，“心肌纖維排列整齊，未見斷裂或壞死，心外膜下無出血點。”心血的血紅蛋白氧飽和度檢測結果顯示為 65%：“氧飽和度 65%，處於正常偏低水平，排除窒息導致的缺氧性改變。”
當解剖刀划向腹部時，一股酸臭味突然湧出。胃內容物約 150ml，呈粥樣，可見未消化的米飯顆粒、青菜纖維和肉末，消化程度顯示末次進餐在死亡前 4-6小時。“食物殘渣無特殊氣味，”張凱用 ph試紙測試，“ph值 3.5，符合正常胃酸環境，未檢出毒物反應。”十二指腸內有少量食糜，說明消化過程正常進行：“進食後 4小時左右死亡，結合死亡時間推算，末次進餐在 52-4=48小時前，也就是三天前的晚餐時間。”
提取肝臟樣本時，張凱發現肝細胞有輕微脂肪變性，但無明顯壞死。“肝功能指標基本正常，”他記錄，“排除急性肝損傷導致的死亡。”腎臟皮質蒼白，髓質充血，腎小球結構完整：“腎功能正常，無器質性病變。”當解剖刀觸及胰腺時，張凱突然停下——胰腺頭部有大片出血壞死，呈灰黑色，與周圍組織界限模糊。
“急性出血壞死性胰腺炎！”張凱的聲音帶著肯定，“胰腺重量 120g，體積增大，切面有灰黃色壞死灶，伴有暗紅色出血，這才是真正的死因。”他提取胰腺組織樣本，“鏡下可見胰腺腺泡壞死，間質出血，大量中性粒細胞浸潤，符合急性重症胰腺炎的病理特徵。”小林恍然大悟：“那頸部的索溝是怎麼回事？”
“瀕死期形成的，”張凱解釋，“急性胰腺炎發作時，患者會劇烈腹痛、意識模糊，嫌疑人可能誤以為他還活著，用麻繩進行約束或拖拽，此時的面板組織仍有微弱的生活反應，所以會留下索溝。”他指著胃內容物，“食糜中含有大量高脂肪食物，這是急性胰腺炎的常見誘因，尤其是在飲酒後——雖然胃內容物未檢出酒精，但不能排除代謝完全的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