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去以後,過了一天王京就把飯局的地點和時間發到了她的手機上。

要求倒是沒有,顧詩還真怕那領導有什麼特殊愛好,讓她大冬天穿套校服短裙過去。

飯局約在晚上,地點是一家叫凱悅的飯店,在市中心,四星級,不算高階,但也絕對夠檔次,是那幫領導經常去的地方。

顧詩知道,這種當官的不是不想奢華,而是限制太多,不然一準挑個白金五星級的飯店喝酒。

她今天穿了件基礎款的黑色長款羽絨服,裡面是件棕色的長袖連衣裙,沒化妝,口紅也沒塗,用皮筋把頭髮紮了個低馬尾,趕得上她藝考時樸素了。

打車到了凱悅的時候,王京已經在等她了,他一見她的衣著就笑了。

“你這也就差把不情願寫臉上了。”

“意思意思得了,真要我盛裝出席陪客啊?”

王京點了根菸,“那倒不至於,禮都送過了,就是怕你不來,回頭那群人再記仇。”

顧詩兩隻手插在羽絨服的口袋裡,跟在他身後,邊走邊問:“人來了沒?”

“哪能啊?咱們得等著人家。”王京笑著說,“包間我都訂好了,裡面空調開了會兒,先進去吧,外邊冷。”

“行。”

王京訂的包間是這家飯店最貴的一間,古色古香的,裡面牆壁上是水墨煙雨畫,窗外可以望見江景,角落的架子上擺著文竹,梨木隔斷櫃上放著幾個青花瓷瓶。

包間內空調開得很足,顧詩把羽絨服脫了掛在了掛衣架上,然後就坐在座位上開始玩手機,王京則是蹲在飯店門口等著人來。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顧詩從窗戶瞅見來了輛黑色大眾,後座下來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身材微胖,手上提著瓶酒,然後她就看見王京迎了上去。

後續又來了幾輛車。

等到人都到齊以後,飯店的服務員也開始上菜。

來的有廣電審委和複審委的人,還有京市稅務的一個領導,叫劉強,副廳級,五十多歲,臉上的面板皺皺巴巴,還有些褐色的斑,是王京找的牽線人。

領導們顯然都認識,一坐下就開始聊天,提著茅臺的那個把酒放到了桌子上。

“最近心臟剛下了倆支架,今天你們喝,我喝不了多少。”

“不要緊,喝點沒事兒,我去年下了仨,該吃吃該喝喝,一點事兒都沒。”

“不行不行,今天最多喝二兩。”

顧詩默默無語地看著桌上的幾個中年男人交杯換盞,一杯接一杯,不一會兒,那瓶茅臺就下去了一半。

喝了一會兒,複審委的領導才對王京說:“小京啊,你們那個劇組裡審過了,就是得剪點東西,那個校園欺凌,現在咱們上邊對這個挺敏感的,一直在研究對策,怕引起不好的社會反響,你們最好把那部分刪改刪改。”

“行,我回去讓後期處理處理,勞煩您操心了。”

顧詩暗自可惜了一下,拍那段情節的時候她沒少受罪,又是挨耳光又是被圍堵廁所潑涼水,這下那些罪都白受了。

劉強看顧詩一直也不說話,於是笑著說:“小詩怎麼都不喝酒啊,來來來,也喝點。”

他拿著酒瓶給顧詩倒了一杯,顧詩連忙站了起來,雙手接住喝了。

顧詩脾氣不好,愛擺臭臉,卻也不會傻到在領導面前不講規矩,裝一下是很有必要的。

經常喝茅臺的人能品出國酒的濃郁芳香,顧詩不怎麼喝,入口只感覺是一股烤糊味兒。

她忍不住皺了皺鼻子,把幾個領導都逗笑了,開始一杯又一杯的灌她。

五十多度的白酒下肚,她很快就懵了。

劉強在顧詩旁邊坐著,他拉著顧詩的手,手指一下一下地撓著顧詩的掌心。

他笑呵呵地問:“小詩多大了?哪個學校畢業的?”

王京看見劉強的動作,說出去打個電話。

顧詩扶著額頭,儘量使自己保持清醒,“二十四了,A大舞蹈系本科。”

“家是本地的嗎?家裡是做什麼的?”

顧詩知道這個領導是稅務的,肯定知道她爸,於是含糊道:“是本地的,家裡就是做點小買賣。”

“小詩這會兒有物件了沒有?”

劉強握著她的手背來回摸了幾下,顧詩想抽回來卻被他拉得很結實。

顧詩怕今天回不去,於是撒謊道:“有物件了。”

此時王京也打完電話回來了。

劉強又開始給顧詩灌酒,沒幾杯,她就渾身癱軟,徹底地迷糊了起來,呆地坐在座位上發愣。

飯局結束的時候,王京扶著顧詩跌跌撞撞地出了包間,顧詩似乎是不情願被他扶著,一邊掙扎一遍吵著自己能走。

王京鬆開了她,讓她自己走了兩步,結果她一下跌坐在了地上。

顧詩生氣地說:“你站著幹什麼,還不快把我扶起來!”

王京又把她攙扶了起來。

劉強在樓下等著他們兩個,看見顧詩路都走不穩,他對王京說:“小詩家在哪兒住著?她醉成這樣,我讓司機順帶把她捎走吧。”

“我自己……我自己能會去,誰也不用送。”

王京知道劉強對顧詩起了心思,怎麼也不敢真的讓他去送,他說:“不用麻煩劉廳了,她家不遠,我把她送回去就成。”

劉強上前扶住了顧詩的胳膊,那隻面板鬆弛發皺的手在顧詩的胳膊上捏了兩下。

他又把另一隻胳膊搭在了顧詩肩膀上,半摟住了她,對王京說:“小京,你送她回去還得打車,沒我這方便,司機在外邊等著,一會兒的功夫。”

王京怕得罪他,於是說那也行,接著兩人就一起扶著顧詩出了飯店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