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頂金縷紗的步輦裡頭,少女正搖搖瞧著不遠處的盛景,烏黑的秀髮以一根乳白珍珠瓔珞簪著,下頭墜著那顆金絲乳白寶石,晃阿晃的,與月白的衣裙交相輝映,典雅到骨子裡,可又極其低調。
平陽的陣仗倒是不小,那珠圍翠繞的打扮,直叫人晃眼。
珠光寶氣,盡是明豔張揚之美。
雖在後頭,可平陽沒有絲毫要停下的意思,反而是瞧見扶櫻的步輦後,呵斥宮人加快腳步,扶櫻無奈吩咐人讓道,叫平陽的輦先過去。
二人擦肩而過時,平陽斜睨了眼扶櫻的打扮,輕蔑的哼了一聲,傲聲道:“二妹妹也要去茶花會?”
扶櫻答:“是。”
平陽鼻子哼出一口怪氣:“你去作甚?替大兄選嫂子有我足矣,你是要去添亂嗎?”
扶櫻細聲細語:“我、我只是去瞧瞧。”
“選妃的是大兄,又不是你,你去瞧什麼?”平陽好整以暇地問。
扶櫻說不出話了。
平陽索性抬頭,示意宮人起輦,末了又回頭講:“等我進去,你再來,記得,不許挨我太近。”
扶櫻知,她一向都是如此的霸道,便應:“知道了,大姐姐。”
等了幾刻鐘,平陽的步輦早已進了花廳門,扶櫻這才示意宮人繼續抬輦往前。
茶花會果然熱鬧非凡,還未徹底綻開的臘梅含苞待放,亭子裡有取暖的香爐“咕嘟咕嘟”冒著幽幽的熱氣兒,嬌美的小娘子們三三兩兩,你一言我一言的笑鬧,各個都是衣衫嬌豔,妝面更是別出心裁,盈盈一笑,連一樹的梅花恐怕都會失了風采。
一個著雲雁細錦衣的女子,規規矩矩的向扶櫻見禮:“二殿下。”
扶櫻記得她,是內閣李大學士之孫李映桃,李家同扶櫻頗有淵源,她的生母,便是由李家獻給聖上的。
這些年來,李家對她及她的母親,可謂是避之若浼,界限劃分的清清楚楚,今日這樣的場合,見到李映桃,扶櫻一點也不驚訝。
李映桃正值婚嫁的年紀,李家送其來茶花會,也是為了叫她爭一爭這個太子妃之位,也好榮宗耀祖。
果然,碰上了,見禮是規矩,寒暄幾句,李映桃便謹尊教誨,匆匆逃開,不再同扶櫻有過多的交集。
雲葉瞧著李映桃的背影,沒好氣兒的諷刺:“真是小家子氣極了,不過,這李娘子小小年紀便對太子殿下的喜好了如指掌,真是得了那李氏一家的真傳了。”
傳聞太子殿下喜愛憐弱美人,李映桃今日的梳妝打扮,倒是十分符合。
扶櫻不在乎那些:“她左右不過比我大不了幾歲,幹什麼,還不得聽家裡頭的吩咐。”
雲葉嘆了口氣,她們家公主,就是脾氣太好了,抬眼間又瞧見了個熟悉的人:“殿下你看,宋五娘也來了。”
不過,這宋五娘明明瞧見了扶櫻,卻假裝別過臉,直直朝著平陽的方向去了。
平陽這邊,有不少的人將她簇擁著,討好誇讚聲就沒歇過氣兒,茶花會明明是為太子擇妻而設,可她儼然宣兵奪主,像只明豔的孔雀,奪走所有人的目光。
平陽總是很享受這種感覺,尤其是在扶櫻面前。
諫院諫議大夫宋家的女兒宋五娘,和平陽來往頗密切,全靠她的討巧阿諛之功,今日更是使盡渾身解數的將人捧得高高在上,哄得平陽喜笑顏開。
“聽說前些日子,聖上在國子監大為誇讚了殿下的工筆畫,殿下怎麼不拿出來好叫我們一覽佳作呢?”宋五娘一副真誠期待的模樣。
平陽得意一笑:“一副再簡單不過的畫而已,有何值得欣賞的?”
“怎麼會是一副簡單的畫呢?只要是經了殿下的手,那便是價值千金,市坊間都是這樣說的呀。”
平陽上揚的嘴角越發肆意,心裡頭舒暢極了,被哄得就要飄起來,隨手摘下腕間的一枚白玉鐲子,丟石子兒似的給了宋五娘:“賞你的。”
宋五娘比平陽大上幾歲,平陽碗間的鐲子過於細小,自己早就戴不上了,可她卻是歡歡喜喜地收下了:“謝殿下恩賜。”
平陽眼珠子一動,假模假樣的抬眼打量她:“宋五娘,以你的相貌才情,家世出身,倒是與我大兄相配……”
宋五娘仔細地觀察了下平陽的神色,裝作一副惶恐吃驚的模樣:“殿下,我這樣的人,豈配肖想太子殿下。”
平陽淺淺笑了聲:“放心,本宮自會為你說上幾句好話的。”
宋五娘要的就是這句話,神色難掩開心:“多謝殿下厚愛。”
餘光間,平陽瞧見了一方臨水亭子裡的扶櫻,衣著淡雅,那張白玉似的小臉,迎著池邊帶著霧氣的風,竟是別有一番風味,美貌不似凡胎,飄飄欲仙。
心中無端生出一股無名之火,謝舟只是自己的表哥,對她比對自己更好,尚且還能接受,可大兄是親哥,平日裡竟也和謝舟一樣糊塗!
可氣!
宋五娘察言觀色的功夫厲害的緊,將平陽的神色看的明明白白:“殿下,二公主在那邊,咱們要過去問聲好嗎?”
平陽惡趣味爆發,不懷好意一笑:“你看她今日穿的裙子,好看吧?”
“你過去問聲好,順帶敬杯酒。”
這意思,不言而喻,宋五娘知扶櫻在宮裡一向受寵,有些猶豫:“殿下,咱們還是……”
平陽知曉她害怕了,輕蔑一笑:“怎麼?就你這鼠兒一般的膽子,也肖想做我的嫂子?”
頓了頓,她輕輕擺手,喚宋五娘耳朵靠近她的嘴巴,輕輕耳語:“傳聞不假,我大兄就喜歡嬌滴滴的柔弱女子。”
下一瞬,宋五娘重重吸了口氣,端了一杯酒,直直朝扶櫻那邊去了。
一個是謝皇后所出的嫡公主,一個是無依無靠的孤女二公主,誰的話有用,事實都擺在明面上了。
扶櫻正在同幾位貴女說說笑笑,竟見方才還對自己視而不見的宋五娘,揚著盈盈的笑意,朝自己而來。
她不由分說遞過來一杯酒:“二殿下,能否賞五娘個臉面,喝了這杯酒?”
甚至來不及反應,那滿杯的清釀便全部潑在了扶櫻的手背上,流的衣裙上到處都是,立刻起了深色的溼漬。